她爸是双水村的主宰,说一不二,多年来积攒下一份厚实的家业,吃穿已经和脱产干部没什么两样了。
她二爸又是县上的大干部,前村后庄有几家能比得上?!”
孙少安猛吸一口,烟雾弥漫身周,自嘲的笑了,“可咱们家呢?
俄是贫困农民孙玉厚家的穷小子,土里刨食儿的泥腿子一个,和这样的家庭联亲,这不是笑话嘛!
不说结婚,只要传出去,田福堂只怕就会认为俄在自抬身价,欺负他先人哩,所以,咱得自觉。”
孙少杰心说,大哥还真是了解田福堂,揣摩得一点不差。
他点点头,表示认同少安的话,“嗯,理智且清醒,认知准确。
婚姻道路千万条,门当户对第一条,你说得很有道理,还有吗?”
少安眼里的光彩少了一分,他虽然这样说,打心底里却是希望弟弟反驳的,最好驳得他哑口无言。
孙少杰瞧在眼里,却是暗笑。
“有,多着呢!”孙少安掰着手指头,“刚才算一个,还有就是身份。
俄们俩,一个是满身汗臭的泥腿把子,一个是公家的女教师,女的在城里当干部,男的却在农村劳动……
这样的两人,怎么能在一块生活呢?不说三里五村,不说石圪节,就是整个原西县,你哪里听说过?”
孙少杰试着提出不同看法,“现在不是一直在说,限制什么资产阶级法权嘛,国家都在提倡新生事物哩,宣传上说,有女学生嫁了农民……”
“那是极少数现象!”孙少安显然也听说了,他自嘲道:“俄孙少安胆子不小,可还没那个福气,也没勇气去创造这个‘新生事物’。”
看得明白,真不愧是大哥!
“有些不太自信啊……”孙少杰嘀咕着,终还是再次点头,认同道:“嗯,婚姻第二条,职业对等。大哥果然是人间清醒,客观且现实。还有呢?”
孙少安眼里的光彩又少一分。
他甚至开始对弟弟失望了起来,连继续说下去的意愿都几乎要消失了。
“咱家太穷了!润叶嫁过来住……”
似乎是想起了刚才关于花钱箍窑的争论,已经被驳斥了的,不说也罢,孙少安很知机的转换了话题。
“这个咱先不说,说说过光景。
现在,家里需要的是一个能吃苦的农村姑娘做大嫂,和俄一起创立家业。
润叶嫁过来,能做啥?用她的工资贴补家里?俄的脸怎么放?”
田润叶早就在孙少杰的掩护下,躲在一旁偷听了。
少安说第一个问题,她也上愁。
父亲那里,她真的没信心说服,姑娘心里已经打算硬抗了。
少安说第二个问题,她开始盘算。
她想索性调回村里教书,办不到的话石圪节也行,能近一点是一点。
金光明婆姨就是如此,有例可循。
少安说第三个问题时,田润叶怒了,开始暗暗运气,打算出来打人了。
好你个孙少安,啊?俄怎么了?有你说的那么废吗?在你眼里,俄竟然还比不上农村妇女。
气死了!
还有,你要脸面不要媳妇儿,脸面重要还是媳妇儿重要?
心里已经编好了词儿,正要跳出来,化身正义质问负心人,还是少杰弟弟贴心,马上就替她问出了心里话,及时挽救了温柔淑女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