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还未睁眼,先惊喜地叫了出来——皇帝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又回来了?”
皇帝拉起了皇后的手,她近来睡得安稳,眼眸重新焕发了光彩,清亮的瞳仁里倒映着皇帝的身影。皇帝打量着她,有些歉意,“我吵醒你了?”
皇后摇摇头,挽起头发,“我没睡,”她笑吟吟地看着皇帝,“我在想,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皇帝含笑道:“哦?”
他洗耳恭听,皇后却有些赧然,沉吟片刻,试探地看向皇帝,“陛下,如果是位公主……”
“其实,我觉得男女都好。”皇帝真挚地说。
皇后眉头悄悄一颦。皇帝显然也有心事,两人各自沉默须臾,皇后淡淡一笑,说:“妾已经有女儿了,这一胎当然盼着是男孩,陛下膝下儿女成群,因此不像妾这么心切。”
“郁久闾想再送一位公主来洛阳,朕打算封她做皇后。”皇帝下定了决心,冷静地说道。
皇后手停在腹部,良久,才回过神来,她此刻的眼神,肖似黑白分明的宝石,锋冷中藏着戒备。“妾犯了什么罪,陛下要废了妾?”
“我没说要废后。”被她的眼神看着,皇帝莫名有些心虚。
“不废后?”皇后冷笑起来,“那柔然公主要怎么封皇后?妾不懂了。”
“旧朝有左右皇后的先例,可以封柔然公主为左皇后,仍以你为尊……”
原本以为皇帝是试探,这话出口,分明是主意已定,皇后心头猛地一沉,顾不上身子不便,猝然将皇帝推开,“左右皇后?这种祸国乱政的旧例,陛下也不忌讳……”
“朕主意已定。”皇帝不想听她说下去,粗暴地打断了她。
皇帝还鲜少在皇后面前疾言厉色,皇后一震,不禁抚了抚腹部,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她莫名的勇气,她扬起头,一对纤眉倔强地揪起,“既然是陛下的命令,那妾只有从命,但陛下也不必费神分什么左皇后右皇后了,在宫外赐妾一座宅院……”
“连你也要逼我吗?!”皇帝气得大吼。
皇后岿然不动,“我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
“陛下,”宫婢小心地进来禀报,“安国公在殿外。”
皇帝瞪了皇后一眼,抬脚走出殿外,在周珣之静静等在玉阶下,一脸沉思之色。
“朕说过了,”皇帝对着他也没什么好气,“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皇后死活不肯,她快要临盆了,朕不想惹她动怒。柔然公主的事,我先搪塞过去,等拖过这段时间再说,”提到这茬,皇帝登时又大动肝火,“这檀涓简直是个窝囊废!你怎么荐了这么一个人给朕?”
“臣来正是为这事。雍州兵乱久难平息,臣觉得有些古怪,怕是元竑作祟……”见皇帝眼神一动,周珣之怕又惹来他雷霆之怒,话题一转,“臣其实是想说,陛下封柔然公主为左皇后,倒也合宜。”
“哦?”皇帝大为意外,“我以为……”
“陛下以为臣是看重一己私利的人吗?江山为重啊,”周珣之温和地笑了,“皇后那里,臣去劝解她,陛下不必忧心了。”
第76章、相迎不道远(十二)
流云在青色宫檐的一侧徐徐划过,皇帝望着檐上的脊兽出了神。
“陛下。”周珣之的轻声呼唤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皇帝直起身子,目光转向周珣之,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晦涩,“如何?”
“皇后这会歇下了。”周珣之对皇帝笑了笑,以示安抚,“陛下既然已经定了,就早早召柔然使臣进宫,下旨吧,也免得群臣惶惑。”
皇帝点点头。他其实有些好奇周珣之和皇后说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含糊地说了句,“都是权宜之计。”
周珣之欲言又止。
“国公想说什么?”
“臣,”周珣之犹豫片刻,最后只隐晦地说了句:“臣只是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皇帝脸色愈发难看了。周珣之忙岔开话题,着力宽慰了皇帝几句,皇帝心不在焉,等周珣之离去,便忙不迭屏退了左右,召樊登密议江南战事。樊登自柔然使臣在殿上大放厥词之后,便料到皇帝要加紧攻伐江南,这一趟入宫,是胸有成竹,不待皇帝发问,便说:“陛下是要召王孚部平定荆湘刺史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