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笑,又停顿了一下,凝望着自己的团扇,拿扇沿轻轻压了压嘴唇,将那止不住上翘的嘴角与血肉中涌动的兴奋都压下去。
随后她化为一阵清风。
不,是一阵包裹在衣饰中的风,因为行进的速度实在太快,甚至难以捕捉风的剪影。
天光错落在黄昏与夜幕即将交替的那瞬间,宫奕的那一剑就是自薄暮的轻雾中陡然刺出——悄无声息,翩然若鸿,甚至不带一丝杀气。
就像是春夜润物细无声的一丝小雨,像是夏日捉摸不定的一缕和风,何等的温柔,何等的细腻。
他杀人,从来就是这么温柔,这么细腻。
大国师闭眼立在那里,那一霎时,忽然就笑了。
他丝毫未顾及侧边腋下神出鬼没刺出的剑,只是轻描淡写地将剑反手在虚空中一刺,随即才转身架住那刺来的剑!
宫奕的身影显现出来,胸膛几乎被刺了个对穿,但他还未来得及捂住胸口,也笑了。
自他被格挡住的剑尖倏然开裂,如金蛇吐信般飞出一道疾厉的光。
竟是剑中剑!
全天下都知道暗阁之主宫奕,天下第一杀手、从来没有失败记录的宫奕,知道他杀人从来只出一剑,但从来没人知道他的剑中还有一柄剑!
纵使大国师躲闪再及时,还是被那道利光擦着自己后脖子而过。
大国师垂目立在那,忽而说道:“当真小看你了。”
宫奕自然知道这个“你”并非指的是自己,而是指唐大小姐!
这一切竟与她的算计分毫不让。
她算准了大国师会因前一剑而动容,在后一剑时就有所宽宥。
而宫奕一击得手,竟然没急速抽身,只是站在那里笑,眼中划过些许释然,然后咳着血沫般说了一段话。
“这剑是当年的星纬公子为我改造,现在他的心上人又为之淬上了毒——星纬公子说我在选择做一个杀手时剑中就失却了道,与其执着于剑,倒不如执着于杀……他是对的。”
大概连大国师自己也没想到吧,当年他杀了星纬公子,还会有这样一劫。
那刺向大国师最终擦着他后颈而过的,竟是一柄淬了毒的小剑!
一道风卷过来,将宫奕卷入,一息之间,他距离大国师已有数里之远。
匆匆回返的祺老接过受伤的宫奕,以最快的速度退下,去山下请医者诊治。
大国师慢慢睁开眼,抬头望过去。
彼方,那虚无缥缈的风渐渐凝聚成一个身穿黑色罗裙的女人。
她垂手遥遥而立,肤色苍白,眉眼艳丽,依然笑着像得那晚涉水而上、在水的源头见到他时那般姿态。
视线相对,双方都有某种程度的触动。
“天不欲大国师活,”她执扇轻轻掩住自己半边脸,语声优柔婉转,轻飘飘落下,“妾身,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蛊女……”大国师低声喃喃。
那双清凌逼人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逐渐闪烁起一种异样的光色。
千叶能窥探到大国师身上的奥秘,大国师难道看不到她身上的特殊?
天越是打压他,越是无法掩饰他已经立足在法则之侧看待这个世界的事实——如果早先的他只是对她身上名为蛊体的情况产生兴趣的话,那现在便是因她于这天地的特殊而生出更多的好奇心。
这种渐生渐浓甚至趋向于狂热的情绪,叫他完全没办法去关注除此之外的人。
这种浓烈的兴趣燃烧到最后他甚至哈哈大笑起来:“天要收我,便要它亲自来收!”
“你还不够格!”
他抬起手,剑尖指地,整个人勃发的杀机皆指向前方,似乎是丝毫没顾忌自己身上中的毒。
千叶低低地、幽幽地叹了口气。
真是有利就有弊,她在小剑上涂抹的毒并非见血封喉的毒素,否则极容易为大国师所觉察,活了如此久的老妖怪,血肉之躯毕竟是破绽,对于这种杀伤性之物的敏感程度应当会更深才是,所以她想来想去用的还是蛊毒。
活的、流动的、充满生机的,这样即便是藏身剑中,也会融入宫奕本身所带的气场,并不会显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