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仵作房出来的宋汐却神色平静,脸上并无半点忧伤的模样,根本无需旁人来安慰。
见她这般,许长恒有一瞬间还以为她的推断错了。
但很快,她便发现,宋汐的神情虽一如往昔地冷静,但她的眸子却微微红着。
并未发现宋汐刚刚流过眼泪的陈中泽见她表面上看来并不伤心,登时松了一口气,迎了过去后问她道:“汐儿,是不是一场误会?我早就说过,你兄长定然不会出事的。”
宋汐并未搭理他,而是转身问将她带进仵作房的衙役道:“这位官爷,不知我何时能将兄长的尸身带回去?”
虽然早有准备,但见果然如此,她心里还是不由一叹。
陈中泽不由一怔,这才明白过来里面的死尸的确便是宋睦。
“听说宋姑娘也是验尸高手,既然你也认可令兄是死于滥食人参,那这件案子定然很快便能结案,”许是看在安川的面子上,那衙役的态度很是和善,“最晚后日,宋姑娘便能将令兄的尸身领回去了。”
宋汐道了谢,便转身往县衙大门口而去。
陈中泽赶紧拉着她赶紧跟了上去,直到走到县衙大门口时,宋汐才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过了身,有些迷茫地看着许长恒,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陈中泽也看向了她,亦问:“对啊,去哪儿?”
她迟疑了片刻,回答道:“之前我们住在客栈,不过,还是等安捕头的安排吧。”
宋汐没有再说话,只默然点了点头。
夜色渐浓,天上挂着几颗星星,稀稀落落地,瞧着很是寒酸落寞。
虽然宋汐并未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瞧着眼前的大街,但她的悲伤却如这无声的夜色一般,悄无声息地便在周围蔓延开来,让人心生悲凉。
沉寂中,见陈中泽已然忍不住要开口,大抵是想劝她节哀顺变,许长恒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伸出手向一旁指了指。
顺着她的意思,陈中泽跟着她到了一旁,在他开口前,许长恒便压低了声音道:“宋睦的确偷了药铺的两根人参,但秦氏并不是他杀的。”
陈中泽甚为惊讶:“你们找到证据了?”
她点头,能证明宋睦并非杀人凶手的证人,便是在飞云寺与他相约的那位掮客。
据那位掮客说,那日他原本就是去南和县找做人参买卖的人的,但路上却突逢暴雨,无奈之下,只能赶紧找能避雨的地方,在路上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并害其跌倒在地。就在他弯腰去扶那人时,余光扫见那人慌张地将一根人参从地上捡起来又收回了怀中,不由大喜过望,便以赔礼道歉之名拉着他去附近的一家小酒馆请他喝酒。
那个人被淋了一身雨,浑身湿透而且还瘸着一条腿,正是宋睦。
那时他应该是刚从那家药铺偷了人参后逃了出来,见有人请吃酒,便也不客气,接连饮了几杯后,听对方说他是帮人收贵重药材的,曾警惕了片刻,而且并不承认他手中有人参。
但那掮客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还是让决定将人参卖掉,所以两人便约定,后天在肃岭县的飞云寺会面。
“命案发生的破庙在城东,可丢人参的药铺与掮客请客的小酒馆都在城西,而且药铺的人也说了,他们丢东西的时候,是刚下雨没多久,依着时辰来算,宋睦不太可能在破庙杀人之后再去药铺,”许长恒对陈中泽解释道,“而且,他在醉酒后曾对那掮客说过,他之前险些要发一笔小财,只可惜人没追上,反而赔进去一只金扳指,倒霉得很,若是能卖了人参,便也没那般难过了。”
在春明馆时,宋睦将陈中泽送给他的金扳指藏在了秦英要换的那一身衣裳里,原以为是自己能敲诈她一笔银子,可没想到她离开时竟是被其他人给送出去的,而且还是坐着马车走的,他并没有追上,无奈之下只能先回他下榻的客栈。但在路上的时候,恰逢大雨,他不小心跌倒,被药铺的人救了进去,而后,他见财起意,忘恩负义地捞走了药铺的两根人参,然后在逃回客栈的半道上又遇到了那个掮客。
两人在小酒馆喝到了半夜,那掮客见他醉得厉害,便将他送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投宿,而他自己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酒醒后的宋睦回到了他原本下榻的客栈,趁人不备牵了陈中泽送给他的那匹毛驴去了肃岭县。到了飞云寺之后,宋睦误以为自己吃了人参后也可以延年益寿,便打算先吃一根后再去飞云寺的后山一趟,可他断然没有想到,他吃了整整一根后反而身子不适,而后更是在找水的时候跌入了水井之中,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样算来,他的确没有去破庙杀害秦英的机会,而且也从未有去破庙的计划。
不过,若他并未有去破庙的打算,那又为何要相约秦英与宋汐在破庙相见?还是说,正与她之前猜测的那般一样,与秦英相约的人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原来是这样。”只觉得匪夷所思,陈中泽皱眉道,“还真是一波三折,这么说来,咱们到手的杀人嫌犯又没了,这么多天又白忙活了。”
听他颇有些失望的语气,她只好提醒他道:“若是宋睦当真是杀人真凶,宋姑娘可就不得不离开衙门了。”
方才还有些沮丧的陈中泽猛然回神,喜形于色:“对对,这些天我跟着那个姓潘的太久了,竟也糊涂了,你在这里别动,本公子这就去告诉汐儿这个好消息。”
见他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欢喜,她连忙又拦住了他:“怎么说宋姑娘都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她心里正难过着,陈大哥,你说话可悠着点。”
陈中泽连忙敛了笑意,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本公子心里明白着呢,就当自己哥哥没了,你别过来啊,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