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河知道王思瑶误会了,笑着说道:“也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伤心事情,只是我离家太久远了,久到我自己已经忘记了。”
“那是个建立在沙漠绿洲旁的城市。沙漠中的城市基本都是这样,沿着少有的河流和绿洲建立,毕竟水对沙漠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李清河将垂落嘴边的发丝挽回耳后,慢慢地回想着属于童年的那一丝丝的记忆,“姑师城其实不算太大,也不像中原城市一样被高高的城墙所保护着,但是一个繁华不下中都城的热闹地方。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商队,他们有中原人,有西域人,还有更西方的大佗人,他们有着褐色的皮肤,喜欢穿着宽大的袍子来躲避沙漠的烈日。这些各个地方来的商人们穿梭在姑师城,售卖着他们自己携带的货物。每日售卖的叫声就如同我们姑师国的歌舞一般,热情洋溢,让人心中欢喜。”
“孩子们在大街上穿梭奔跑着,追逐着那些商队,想要看看他们带着什么有趣的物件。对孩子来说,好玩的玩具和好吃的食物才是最重要的。有时候运气好,能遇到前往大焱面见皇帝的朝贡队伍,他们经常带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我们就跟在后面猜那是什么东西,吃什么的。还有偶尔会出现的大佗杂耍团,他们有着和中原完全不一样的杂耍手段,很是受到孩子们的欢迎,听说中都城也有一个,改天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看一看……”
李清河努力地回想着童年对姑师城的那仅剩的回忆,然后慢慢描述出来,既是给王思瑶听,也是给自己听的。说着说着,那些好像已经忘却的回忆又慢慢地涌现出来,但又好像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李清河慢慢放低了声音,看向了已经睡着的王思瑶。王思瑶蜷着身子,像只小猫一样侧身倒在床上,将枕头紧紧抱在怀中,熟睡的脸蛋上还挂着一丝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在睡前听到那些新奇的故事而开心。李清河轻轻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又将自己的枕头拿进来放在她的头下,这才离开里间回到自己的床上。
被王思瑶这么一岔,之前一些悲春伤秋都无影无踪了。躺在床上困意瞬间袭来,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王府寂静的夜晚。李清河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手迅速地伸入了当做枕头的包袱下摸上了匕首,环顾屋内,门窗都紧紧闭着。她拿着匕首立刻起床来到了里屋门边,借着匕首的反光看了下里屋,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进得里屋,王思瑶还在熟睡着。此时外面已经喧闹了起来,家仆们纷纷被吵醒,大家七嘴八舌吵吵着,这下子把王思瑶给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一个人影,惊吓之余立马清醒了,看清楚是李清河后才松了口气,但看到李清河一脸严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才发现外面闹闹哄哄,于是低声问道:“李姐姐,这外面是怎么了?”
“出事了,刚才有一声惨叫。”李清河确认房间里没有危险后,走到窗边稍微开了一点小缝看向外面,“你先把衣服穿好,以备不测。”
王思瑶又被吓着了,好在这两天一直听着李清河的话,下意识就起床穿衣。李清河透过窗缝仔细打量着外面,此刻整个大院都乱糟糟的,不停地有仆人在来回跑动,不过李清河注意到大多数人都向着王有德夫妇的主院跑去了,看来是王有德夫妇那边出了事情。
“李姐姐,我穿好了。”王思瑶下床小心地挪到了李清河的身边,贴着李清河也从窗缝向外看去,“是我父母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李清河没有放松警惕,只是简单地回答说:“目前还不知道,再等一等,等局势平静下来再说。你也别说要出去看看,我不会让你冒险的。”
王思瑶张了张嘴,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看着外面的动静,一直到大部分人都安定下来,然后一个侍女从主院中出来,一路直接走到了王思瑶的房前敲门:“小娘子,夫人请您过去。”
李清河拦住王思瑶,自己走到门口问道:“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那侍女只是回道:“李娘子,请您带着小娘子过去吧,到了就知道了。”
李清河皱着眉头,打开了门看着面前的侍女。她很明显哭过了,虽然装作镇定但身上还是肉眼可见地颤抖着,见到李清河,她面露哀伤:“李娘子,您快带着小娘子过去吧……”
李清河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她点点头,拉着王思瑶出门向着主院跑去。到了门口,围着的人群散开,李清河和王思瑶看清了门内的情况,李清河顿时心中一沉,料想的最坏情况还是发生了。身边的王思瑶晚一步看清了情势,顿时一声尖叫,整个人都往下瘫去,李清河连忙把她一把抱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再看去已经晕厥了过去。
大门敞开,里面的情况尽收眼底。屋子地上全是殷红的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中央,荆春夫人正坐在地上低声哭泣,她的怀中抱着的正是丈夫王有德。王有德脖子右侧有一个明显的洞,鲜血从洞中汩汩流出,他的身上、荆春夫人的身上、两人身下的地面上全都是血迹。如此大量的血液流出,王有德的整个脸都变得无比苍白,早已经没有气了。
李清河打横将昏厥的王思瑶抱起,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这才看向荆春夫人,低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荆春夫人抬起头,双目通红,满脸都是泪水,哽咽着说道:“有德今晚和同行去喝酒,不久前才回来。我正和他说话,就听得外面突然有一声瓦片碎裂的声音,我之前为了防贼,在外面的院子中放了许多小块瓦片,就是为了如果有人闯进来做个警示。”
“听到声音后,我有些害怕,便让有德去看看。谁知有德喝得醉醺醺的,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把门打开,对着外面问了句谁在那。然后我就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他面前,用一个尖东西刺中了他的脖子,顿时血就喷出来了……”
荆春夫人又哽咽了起来,李清河耐心等待她平复,过了一会后她才继续说道:“那人刺中了有德,我大喊了起来,那黑影一下子就跑走了。我连忙把有德拖进房间,这时候就有守夜的仆人冲了过来……”
李清河看着伤心的荆春夫人,又看了看王有德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迹,总感觉有些奇怪。但现下不是探究的时候,她起身对着外面的人问道:“报官了没有?”
有人回答:“已经派人去了,这时候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李清河点点头,又回到屋内对荆春夫人说道:“夫人,捕快估计不久就会到了,您要不先把王郎君的尸身放下。”
荆春夫人只是哭着摇头,仍然抱着王有德的尸体。李清河又转头看着仍然在昏厥的王思瑶,心里叹了口气,之前自己还说羡慕这和谐美满的家庭,转眼就变成了这样,不知道王思瑶醒了后会怎么样。
这时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地上的血迹上,之前荆春夫人说王有德是在门口被刺,然后被荆春夫人拖到了大厅中间,但李清河看着地上的血迹总觉得这痕迹有些奇怪,她不动声色走到门口,依靠在门边,好像是在保护着屋里的人等官差过来,但实际上是在观察着门口的血迹。
视线从地面的血迹开始往周边散开,看到门边靠墙放置的一个花架,李清河心中一动。如果说王有德是在门口被刺,那脖颈处飞溅的血迹怎么可能没有溅到放在一旁的花架上?如果是别的方面可能李清河不是很熟悉,但身体被利器刺入后的血迹喷溅,李清河就很熟悉了。
发现了问题,她的视线就不可避免地放到了一直坐在血滩中不肯挪动位置的荆春夫人身上。地面上确实是有血液拖动的痕迹,但如果说这个痕迹不是从外而内,而是从内而外再内呢?那荆春夫人坐在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就是故意用血液掩盖飞溅的血迹?
当你对一个事情产生怀疑的时候,那就会有更多的“疑点”进入到你的视线。李清河打量着荆春夫人的周边,果然在她背后的椅子腿上发现了两点飞溅的血迹,正当她还要继续寻找时,一直昏厥的王思瑶终于清醒了过来。
李清河连忙把王思瑶扶起来,她睁开眼睛,一时间还处在迷茫的状态,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父母,现实还是无情地撕破了少女的幻想,她一下子抓住了扶她的李清河的手,眼泪无声地流出,点点滴滴落在了衣服上。
“怎么会这样?”王思瑶抬起头,泪眼婆娑,“李姐姐,怎么会这样?是谁?”
李清河摇摇头,她现在心中有很多的疑问,虽然荆春夫人说这是外人所为,但李清河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现在就等官差过来仔细调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细微之处没被发现。
李清河看着怀中哭泣的少女,心中的隐忧挥之不去,如果事情如她所想的话,那对这位少女的打击无疑是无比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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