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浓重的黑暗,宋濯凝视着她。
窗外落着细碎的雪花,雪势渐大,院中枯树裹银装,枝丫交错,延伸向天际,枝头如绽万千梨花,又似银絮拂过。
灯光映照下,细雪粼粼,沉寂之中,隐约可听见雪花落地时发出的窸窣声响。
姚蓁渐渐察觉到寒冷。她双手交叠在身前,衣袖垂落,脊背挺直,端立着,目光搜寻着他所在的位置。
良久,宋濯别开视线,看向支摘窗外密密匝匝的雪花。
他淡然道:“臣差苑清送公主回去。”
姚蓁轻轻咬了咬下唇:“不可。”
她总疑心,姚添并未走远。她一出去,保不齐会撞在一处,徒生许多麻烦。
况且,雪势现今这样大,明儿晨起时又不知该是个什么情况,她现在若是离开,倘若雪势骤消减,保不齐会留下从宋濯院中蔓延至自己寝殿的足印,有心人稍一留意,便又是一场编排,平添人口舌。
与其那般麻烦,不如她留在此处,待到天明,观其雪势,再做定论。
这般想着,她便这样对宋濯说出口:“会留下足印。”
黑暗中,又是良久的寂静。
须臾,姚蓁听见宋濯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叹:“嗯。”
他转身向外舍走,与姚蓁擦肩而过时,微微顿住脚步,声音沉沉,尾音带着一点情绪不明的上挑:“委屈公主,在此歇息一晚。”
姚蓁侧着脸看向他:“你要去哪里?”
宋濯平视窗外白茫茫的雪,掸了掸衣袖,缓声道:“臣忽然忆起,有些策论还未曾温习。”
借着映入屋中的雪光,他睨她一眼,语气平淡:“床榻,臣暂时无用。公主上榻歇息罢。”
姚蓁眨眨眼,颔首。
宋濯推门而出,门扇开合,抖落屋檐上堆积的雪。
雪块哗啦落下,将檐角下垂着的灯笼搅动地一通乱晃。
姚蓁回眸看,宋濯披衣而出,穿过廊庑,走入院中。
灯笼下朦胧的光,勾勒出细碎雪花的形状,宛如万千星子洒落,飞舞翩翩。
雪色映得他侧脸如玉,他的肩头落了许多碎雪,穿过一个拐角,便瞧不清身影了。
方才又惊又骇,驱散了困意。此时骤然安稳下来,困意渐渐上涌。
姚蓁掩唇,小声打了一个哈欠。
她眨眨眼,小心绕过地上杂乱的物件,走到床榻旁。
她退去绣鞋,端坐床沿。
坐了一阵子,神识渐渐为困意所侵扰。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门扇又一声开合,应是宋濯折返,脚步声渐渐靠近内舍,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轻缓的脚步声顿在床榻前。
宋濯手持策论,沉沉看了和衣而眠的姚蓁一眼,眼底幽深,情绪莫辨。
须臾,取过一旁的被褥,为她盖上。
路过倾倒的屏风时,他顿了顿,终究是难以忍受,便俯身将屏风扶起,又接着雪光,将杂乱的物件恢复整洁。
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出内间,点燃一支细长的蜡烛,坐在桌案前,秉烛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