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阴雨绵绵的,鸣琴与双采都在一侧的耳房里晾晒明棠的衣裳,双采透过窗远远地瞧见明棠与那新来的使女说话,忍不住问起:“小郎似是认得那位新来的阿姊?”
鸣琴瞥一眼,见怪不怪:“咱们郎君有本事,大抵是她自个儿的人罢,不然也没有一来就做一等使女的。”
双采这才点了点头,抿着唇微微笑起来。接下来几日,明棠皆在府中窝着,她身子不好,信期也不长,只等癸水之期过去。好容易送走了信期,这上京城的天气却也古怪,深秋冬日里居然还有蚊虫、明棠夜里好好睡着,早间起来裹束胸带的时候便发觉心口不知何时被叮咬了一块儿红痕,指甲盖儿大小,微微有些痛痒,搽了药也不见消。也不知是否是受蚊虫滋扰,明棠总感觉浑身不痛快,一股子抓耳挠腮消解不料的郁愤感总在四肢之中流转。鸣琴见她躁郁,连忙在屋中点起驱虫的香来,偏生这味道不大好闻,呛得明棠连连咳嗽。正咳着,外头便传来谢不倾颇为嫌弃的声音:“这一日日的,没一日康健的时候?”
鸣琴已然是麻木了,这位九千岁进出潇湘阁当真是随心意动,颇为多此一举地将明棠光裸的上身盖上了,随后走到外头去,自觉地当起了门神,心中咒骂谢不倾千万遍。拾月正好在院子里替明棠清点书房之中的书册,见鸣琴的模样,结合西厂之中的传闻,多多少少猜到些许,看鸣琴的目光便很有些同情。她不是士族出身,却晓得些士族规矩,知道郎君身边自小伺候的几个贴身使女大抵是要收房的,明棠身边只有鸣琴一人从小伺候,双采也曾提起二人感情深厚非常——偏生九千岁辣手摧花,鸣琴这样忧郁也情理之中。于是拾月便甚是同情地走到鸣琴身边,同她一块儿当起门神。鸣琴看她,长叹一声:“我守着,你去备水吧。”
而屋中的明棠见了谢不倾,锦被一裹一转身,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忍不住阴阳怪气:“是是是,我这病秧子身子总没一日好转,也不知能不能借借九千岁的长寿,让我这短命鬼也增增寿元。”
“你怎知本督长寿?”
明棠仗着背对着他,翻出一沓大白眼。还能为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谢不倾是大梁朝的顶级祸害,定是如同千年王八万年龟似的长寿无极。明棠正在那腹诽着,也不知谢不倾何时悄悄到了她身边,湿热的气一下子萦在她耳边,吓了她一跳。她心中警铃大作,拉紧锦被,只觉背对谢不倾大不妙,猛得一下转过身来。谢不倾身上还带着些外头的寒气,明棠缩了缩。“你在心里骂本督?”
明棠假笑:“怎会,九千岁是我大梁朝的中流砥柱,自然是在心祈祷九千岁大人万寿无疆。”
谢不倾的手在明棠脸上捏了捏,冰得明棠一躲。他晓得明棠怕冷,用一侧面盆里还未用过的滚水洗净浸了,这才堂而皇之地去揭她的锦被,明棠要和他争,却没那本事,一下子就被夺了被子,握在掌中。谢不倾看着她心口那一块儿红痕,轻轻地按了按,明棠便觉得浑身不得劲的滋味一下子漫开,忍不住瞪他。她瞪,他就捉她,很快明棠就没了力气,只能在他怀中气喘吁吁。明明屋中的炭盆已然熄了,却还是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热烫起来,明棠不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轻拢慢捻抹复挑的玩法,懵懵地握着谢不倾的手腕,却没甚作用。谢不倾观她脸上云蒸霞蔚,想起来自己曾在西厂用过下面人孝敬上来的樱桃果儿。那果儿是些新鲜品种,粉嫩嫩的,他也觉得少见,随意撷了两个慢慢揉捏洗净,偏生这新奇水果娇贵难伺候,太过柔嫩,在指掌间捏了几下便破了皮,含于唇齿间,倒却有一股子与寻常樱果不同的清香。等明棠懵懵然上了云霄再下来,一面感慨原来这样也可,一面羞愤欲死地埋首被中,想着谢不倾究竟是从哪儿领悟的这些东西。谢不倾吃了樱果似的饕足,神情有些懒散散的,如同抚弄小猫儿似的轻轻抚弄明棠鬓发。他平素里皆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明棠从未见过他软化了眉眼的神情,似是……明堂大殿里供养的一株佛莲,于明灯三千、香火氤氲中浸润百年,风姿绝世,沉静从容。若非见他唇上沾了点儿殷红艳色,还真当他是那不染红尘的佛莲。他若挑了眉眼,佛莲便染上妖纹魔印,他的手指唇舌皆可夺人性命,将一切平静碾碎,当真矛盾。明棠躲在锦被下,露出一双眼来偷偷看他,又经不住想世间当真是无谢不倾这般人。她想得远了,玩笑似的想,谢不倾如此品貌,杀了未免可惜。如今谢不倾将她当成笼中雀似的拨弄赏玩,日后她若起势,必为谢不倾打一纯金牢笼,以金丝细链将他锁于笼中,再张狂狠厉的妖莲,也得在她掌中温驯绽放。谢不倾揉了揉她尚有些毛茸茸的鬓发,戏谑道:“怎么,看本督的脸看呆了?”
明棠擦了一把自己方才落下来的泪,极敷衍地点头:“对对对。大人风姿绝世,小的看呆了。”
谢不倾便一看自己的手,笑道:“我还以为明世子不是凡俗之人只爱皮囊,应该更喜欢本督这双有用的手多些,你说是也不是?”
明棠想起他方才拨弄琴弦似的指法,第不知多少次暗想世上怎有谢不倾这般脸皮奇厚之人,这样的话也能随便说。她便故意敛了神情,做出个媚眼如丝的模样:“是了是了,大人若疼爱小的,不如把这双手赏给小的。”
最好把你这杀材的手砍了,拿去洗恭桶倒夜香!谢不倾却挑眉:“人不可貌相,明世子竟有这等癖好?难不成随时随地想要,小小年纪这般重欲,真叫本督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