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俺答“能歌善舞”的快感,朱厚熜也不需要。
他拥有着远超时代的见识和格局,这样的胜利,朱厚熜总觉得理所当然,不必这般夸耀、得意。
何况这只是北境格局的新开始,是不是能设立好新秩序、将来真正消灭再度大肆威胁长城以南的可能,才更见治理功底。
但边军开始围剿、追击逃窜残军,天子率先班师回京,宣府城外的那一支箭可以拔掉了。
将近二十年了。
那个时候,射出这一支箭的朱厚熜刚过二十。
现在他年近不惑,终于能够拔下这一支箭。
“本以为这一次,会在北边呆上至少两三年。”
“陛下英明神武!”郭勋由衷赞了一句,“若非先去大同,不能抢下足够短的时间让臣率京营北上。若非再弃得胜堡而往集宁,不能逼得俺答亲率大军冲阵,一举决战定胜负。”
宣府城外旌旗猎猎,当年立下的碑旁边搭了高台,朱厚熜看着面前已经风化得厉害的箭矢。
郭勋说的话自然有道理。
结果是好的,因此当初从宣府直接先去大同,收到俺答大军出现在砂井一带的决策时间周期变短了。朱厚熜决定进驻得胜堡,才让郭勋抱着捐躯的觉悟先率京营启程增援集宁。朱厚熜途中过得胜堡而不入直抵集宁海西,才让俺答在狂攻集宁只差一口气的情况下直接率军冲阵以图一战定乾坤。
可若是结果不好,眼下自然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史书上,他郭勋,毛伯温,都是误国误民罪臣,因大明过往战绩骄矜之下“鼓动”皇帝亲历险境,以致大明再现北狩天子。
真的险之又险。
朱厚熜伸手握住了已经很脆的箭杆。这是天子射出的箭矢,还说了将来要拔下来。风吹日晒的,就算年年有人来刷刷油刷刷漆养护一下,现在箭矢的状态也很不好了。
今天皇帝要来圆誓,箭矢更是提前处理了一下。
现在自然轻松拔了出来。
台下的兵卒听不到皇帝与郭勋等重臣说的话,此时见到台上情形,山呼海啸声吼起来。
“陛下英明神武,根除北患,功业彪炳千秋!”
朱厚熜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只举起那支箭轻轻扬了扬,回应台下的将士、远处的百姓。
“其实你们和俺答,都有一点没想通。”
“陛下是说?”
“大明有今天,不只是因为朕。不是朕不在了,大明就会天翻地覆。”
朱厚熜平静地望着远近拥戴他的军民,对近臣们却如是说道:“朕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因为朕能信任你们、重用你们。对直面发疯了般的北虏的将士来说,朕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绝不后退,兑现军改时要求的‘保家卫国’,也很重要。但对大明百姓来说,新法已不可逆转,大明至少有两三代人会继续保持变强的态势,朕还在不在位,其实没那么重要。”
赵贞吉等人心中巨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朕只是知道俺答也好,你们也好,都会自然而然地放大朕的作用,因此才定下此策。”朱厚熜凝视着手中的箭矢,“朕是真能做好最坏打算,这才能够以身入局,强行创造一个决战局面。但战胜北虏的,是将士,是这么多年改良、造办军器的工匠,是转运军需的后勤官兵、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