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定定地看着苍茫雪色间那一抹娇小的丽影,银鹰冰封多年的幽沉内心,忽然生出丝丝轻浅的微澜。
她,果真是与将军身边的那些女子不同呢,有如此的勇气,如此的智慧,如此的意志,如此的胸襟,难怪就连一向薄凉无情的将军,都会被她吸引,甚至不惜费尽心思,想要保护。
刹那间,银鹰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四年前,那个秋风萧杀的日子,整个宁北将军府弥漫着浓重的悲哀,全府人等披麻戴孝,跪伏在地,哀声恸哭。
那个二十二岁的青年,容色憔悴,双目赤红,神情却狰狞无比
,他冲进主院内揪出自己的结发妻子,扬言要将她就地斩杀,用她的头颅,祭奠父亲的亡灵。
后来呢,后来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四两拨千金地化解了一场风波。
再然后,青年开始变得多疑易怒,更加冷血无情。
还记得他曾当着自己的面,坦承他这一生,再不会有情,也再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付出真心,尤其是,那个顶着他妻子名头的女人。
然而就在一年之前,当传说中缠绵病榻三年的将军夫人醒来后,他的主子,他英武过人的将军,就在慢慢地改变,一点点地,任由那个女人踏进他的世界。
他是离他最近的人,比她还要近,因为--
所以,他也是第一个发现他变化的人,他曾经提醒他,他曾经质疑他,而他每次给出的答案都不同,每次面对他的神情越来越不坚定,最后表现出的,竟是一个普通男子最庸常愚蠢的举止。
直到半月之前,他竟然下令,要自己调动近半数的慕家死士,全力护卫她的周全,他当即反对,认为他不是疯了,就是中毒了。
然而,他却第一次放下主人的身段求他,他说:“只有你,我知道这天下间只有你,能够保她平安。而我想要的,也只是她的平安……那道士说过,半年之后,会有一次契机,她可以借助某种神秘的力量,离开天祈,回到她原来所在的世界……”
半年,他只要他护她半年,之后,就还给他彻底的自由之身。
慕家曾给予他的所有恩德,只用半年功夫,便可尽数偿清。
到时,他不再欠慕家什么,也不再欠慕飞卿什么,他可以潇洒离去,傲剑江湖,也可以隐名埋姓,过一个平常男子的生活。
他犹豫了很久,终是接下这趟匪夷所思的任务,带着另外三名鹰首,还有几百名死士,护送她一路向北,直至雪城。
可是这个女人,这个难缠的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耐性,用前所未有的强硬,表达着她的坚持,她
说她要回去,要回慕飞卿身边去,她说她要跟他在一起,她说他是她的男人,她这一辈子要定了他!
这是一个女人能说的话吗?可她却偏偏说得理直气壮,堂堂皇皇,让他无可辩驳。
其实,他很想告诉她,她和那个男人,终究不会有结果,他注定了终有一天会埋骨沙场,而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纵使有过情烈似火的交集,最终也不过陌路擦肩。
可他不能说。
他曾经在慕老将军的灵前发过血誓,就算死,也要保守心中那些秘密,而关于她的来历和将来的运数,也是其中之一。
就算死,也只能带进棺材里,而不可透露一丝半点。
“你同意了?”
对面那个女人又一次开口,锐光闪闪的眸子里,满是挑衅。
“他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终是忍不住好奇,银鹰沙哑着嗓音开口。
白思绮眸光闪了闪,神情微微有些黯然,慢转螓首,望向蔼蔼天际:“你不懂的。”
“什么?”
“未曾动过情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曾经淮海。”
“曾经沧海?”银鹰下意识地重复着,眼中一片迷茫。
“曾经,我也以为,动情对我这样凉薄的人而言,绝无可能。可偏偏却遇见了他--你知道吗银鹰,最开始的时候,我和他,也是两看两相厌,我以为自己会很快离开他,然后两不相干--可是谁想得到,竟然会发生那么多事,一件接一件,一桩接一桩……你知道,是什么打动了我吗?”
“什么?”
“是脆弱啊。是他的脆弱。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也会偶尔流露出受伤的,孤寂的表情,正是那一点点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真性情,打动了我。还有……怎么说呢,真的很复杂啊,现在回头想想,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时候,就记住了那个人……”
白思绮絮絮叨叨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人的眸光越来越深冽,越来越复杂,一只手慢慢抚上胸口,紧紧地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