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家中独女的八轩跪坐在矮桌前,仿佛大脑一头扎进了宇宙,眼前全都是混沌的星云和陨石。
在神隐之地得知自己一整个族群都是作为工具有目的地在五百年前被繁衍出来的时候,八轩并没有什么感触。
相隔五百年的时间实在太遥远了,对日本史烂到一塌糊涂的八轩来说,室町时代和白垩纪也差不了多少。这就像有人告诉她人类的祖先并不是黑猩猩而是恐龙一样,而以她不甚在意的性格来说,祖先就算是菊石兽和三叶虫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对于这个觊觎咒灵操术的脑型诅咒师,她并没有什么个人意义上的情感,既不感谢祂附赠她的降生,也不憎恨祂制造的死亡,只是间接地烦恼于杰的烦恼,感到祂打扰到了她与朋友的生活。祂就像结在后背的一条疤,特意去抚摸的时候能感受到一个凸起,可不照镜子时根本看不见。
而现在,这条疤竟然在五年前不知不觉地又孕育了一个小孩……
和五百年不同,五年的时间对八轩来说就有了真实感。
五年前,十二岁的她在出云的家中和父亲针锋相对、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金瞳在对视时暗含火花,而在同一时间,祂在和出云同一海岸线上的仙台竟然又出于不明目的寄生成女人生下了一个体质特殊的男孩。
“所以祂果然是藤壶吗?一不留神就会在船底结出一大片的那种?”她面色凝重,无意识吞下了一片激辣仙贝都没察觉到,“太努力了。”
悟一口喷出了玄米茶:“噗——”
沉默了半天就得出这样的结论,该说不愧是小八的脑回路吗。
“真是不能理解,到底为了什么呢?”她下意识把悟的茶杯拿来喝了一口,可是热茶并不能缓解辣味,反而增加了它。
于是,八轩出汗了。
最近开始钻研领域展开的她终于明白了努力的滋味,发现人类很容易出于‘为了某个人’的目的而做出努力:为了劳苦的父母要努力得到高薪的工作,为了和妻子的承诺要努力改掉抽烟酗酒的陋习,为了给自己的青春不留遗憾而要努力打进甲子园等等。
为了父母、为了伴侣、为了自己,人类会产生源源不断的冲刺力,向更好的一面进发。可是反观藤壶,祂又是为了什么呢?
“呐呐,羂索,我有没有和你抱怨过你很难懂呢?”咒印的地缝中,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真人双手托腮,状似天真地发问道。
在真人的世界里,羂索假装作为他颠覆人类的辅助了解了真人的野心。那么在这个平行时空中,他作为羂索的‘召唤物’想要得知祂的一切也很说得通吧?
毕竟,这样才比较有诚意嘛。人类的会社招聘员工时不也会首先介绍自己的企业理念吗?
画家青年温和地笑道:“怎么了,突然之间说这种话。”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呢,为了宣扬自己的武力?为了从别人的痛苦里得到快乐?”真人忽然做出灵光一闪的表情,“难道是那个吗!因为世界从你手中夺走了重要的人,所以你也要让世界感受疼痛吗!”
画家闻言头痛地叹了口气:“这些天怕你无聊才给你提供了文本娱乐,能不要从里面学这些乏味的台词吗?”
祂说着,弯下腰捡起了散落在真人身边的小说和漫画,将它们整齐地摞在地上。
性格像小孩一样的真人并不擅长保持安静,他自己被困在咒印中无法动弹,便嫉恨别人自由自在的样子,所以总是出言骚扰羂索,有时说的是一些无意义的抱怨,有时说的话又莫名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
原本羂索在得知夏油杰能成为诅咒的同伴后,确实对真人吐露的一字一句都有暗自留意,想要从中获取一些有用信息,可是对方不知是无意还故意,在那之后一次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啊啊,不论有没有私心,没有用处的帮手其实更像一种阻碍吧……羂索这样想着,平静地给真人采购了他所感兴趣的人类审美的结晶。
“知道这是漫画台词说明你也看了吧!曾经一度带着好奇翻开书,看完又倍感失望、留下乏味的评价,带着这样清高的视角去品鉴,本身也是一种傲慢的表现吧。”真人摊开双手,讥笑着尖锐道,“所以说,我对你这份傲慢究竟来自何处,很有求知欲啊。”
“好吧,”画家垂目看着他,嘴角含着一丝慈悲的笑意,“说实话,我并不是愉快犯,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仇视。”
“为了某个人而行动的话,当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时间消逝而在记忆中模糊之后,人还能看清自己的本心吗?所以,我也不是出于这种软弱的理由而做下这些事的。”
“硬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嗯……明明有着最优解、却看到世人对此纷纷视而不见的不理解吧?”
祂托着下巴,浑身不自觉散发出一种哲思的深沉。
“诶……所以为了打破世人的盲目,你甚至不惜和诅咒联手吗?”真人笑着自贬道。
画家又叹了口气:“手段只是手段而已,为手段附上无意义的道德观才是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令人感到失望的地方吧?”
“真严格啊,不过这句话我赞同哦!”
该说不愧是他曾经的合作者吗,如果不是有生死之仇,他还真是相当中意祂的思想的啊!
可惜——
潮湿昏暗的地下室中,顿时响起了诅咒欢呼鼓掌的诡异回音。
和风的庭院里,粉色头发的小男孩正在和棕色短发的小女孩一起跑来跑去,两人一人拿了一把肋差当做太刀,插在腰带里一脸认真地模仿剑客用居合斩对打。结果因为小手太短,刀卡在鞘里拔不出来,两人顿时急得哇哇大叫了起来。
两个孩子像两个团子,幼稚地在草丛里滚来滚去,完全看不出和其他同年龄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而借住在这里的一歧日和就成了幼稚园老师,和虎杖倭助两人负责看顾他们不要掉进池塘。
 
;原本以虎杖爷爷谨慎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跟随锖兔和夜斗离开仙台的。相信他们是没有坏心的奇人异士是一回事,而将老小的安全托付给陌生人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