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
李瑜在前厅同秦业说话,一旁摆了杯香茗。
秦业轻抚了颔下的胡须,庆幸地说道:“伯璋,昨晚多亏了你,否则那宁府的恶徒不定干出什么事来!真想不到,堂堂公府长孙,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来!”
李瑜端起茶水轻啜了一口,轻声安慰道:“叔父暂歇怒火,太医有言,少动肝火,恐怕伤身啊。”
秦业叹了口气,道:“不瞒贤侄,老夫以往也生过同宁府结亲之意。非是贪慕权贵,只是想着可卿能有个好归宿。如今看来,当初却是我想错了。这公府豪门,哪里是好相与的。”
接着又细说了其同宁府的渊源。
李瑜听了,暗道:“原来有这么个缘由,怪不得秦业一介小吏,竟攀上了宁府的亲家。想来是宁府主子看中了可卿的美貌了。”
边想着,边说道:“所谓公门之家的名头,不在其子孙,而全在其祖先。
非其先祖奋力拼搏,挣下偌大的基业,则其便如无根之浮萍,难有立足之机。
如若生于豪族,却一味地流连世俗的享乐,并不砥砺自身、承继高志,则其家业必然衰败。
即便有幸出了一两个可堪造就的,得以撑门立户,保有家业。可若是儿孙不争气,想来也是不长久的。
故若立家族,先立其家之精神,使家中子弟,人人以其远大志向为根本,方可代代传承,绵延不绝。”
秦业听了,不住点头,道:“贤侄所言乃是正理。想那贾族,自初代国公鼎立门楣,传至如今,竟不曾听说几个贤良的儿孙来。当真是痴迷于祖宗的功绩,一个个变了金玉其内,败絮其外的纨绔膏粱了。”
李瑜道:“我看鲸卿昨日同那贾宝玉倒有三分的交结了,实在不妥。一则两家有别,那贾府奢靡之风不减,若鲸卿学了一二,难免败坏家业。
二则贾族子弟品性不一,虽则宝玉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然其不爱诗书功名,偏好女儿情怀。若是家门相当,做酒肉朋友尚可,既然门第有违,则非良朋益友。”
李瑜因知昨个秦钟同宝玉攀了交情,恐怕他与宝玉藕断丝连的,一则学坏,不利秦府,二则恐怕他和宝玉对了眼,往后有那不齿之事。
如今他既为秦府的准姑爷,自然不愿这个未来小舅子成了无用的米虫。
秦业见李瑜为自家儿子想得周全,心里也甚是感动,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门外可卿领着秦钟进来了。
如今二人的亲事在府中也非秘密。秦业小门小户的,又偏爱这个未来的女婿,因此不忌防备,只告诉家里仆婢,把他当姑爷对待。
可卿进门瞧见李瑜坐在那里,见其麒麟袍在身,乌纱帽戴顶,因不曾见他这样的穿着,这时候芳心荡漾,觉着有难言的诱惑。
所谓女色男色,相互欣赏罢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儿女心事,便是如此捉摸不透的。
女为悦己者容,亦爱悦己者容,更何况李瑜天然一段风流,少见的英武俊美。如今官爵制服在身,倒叫她有些受不了了。
可卿和秦钟上前见过老父,又给李瑜行了一礼。李瑜笑着回过一礼,可卿便在他身旁坐下。
秦业招呼秦钟在那边椅子上坐了,询问道:“钟儿,昨日你同那贾府的公子,名唤宝玉的,可是交了朋友?”
秦钟听父亲提起宝玉,也怕他训斥自己,因此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并未同他相熟,不过谈了几句话罢了。
李瑜皱了皱眉,
说道:“鲸卿,古人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贾宝玉之为人处事,想来你昨日也是见了的。
贾族之事我比你清楚,若你是家世显赫的王公贵族,志向止于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则与他相交,也无不可。
只是你是家中长子,老父在上,岂能庇佑你一生一世的?一大家子,终究要你来撑立的。
宝玉其人,虽无害人之心,却有人为他而受难,彼在一旁,只顾冷眼旁观,胆小如斯,哪里算得上赤诚君子?你若托以性命同他交结,往后恐怕反被他所害。”
李瑜说到此处,便想起书中坠井而死的金钏来,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因他而死的女子又何止一个呢?
宝玉生性懦弱,贾府之中有悬在他身上的大山,而他早习惯在山下阴凉处的生活。既得其利,又为其害。
秦钟在那里默默听着,也觉着有理。因他是七八岁孩子的心性,况早见过李瑜这样远超宝玉的男子,因此对宝玉的初次印象,倒不那么惊艳了。
这个年纪,正是在心中树立榜样的时候,昨日见李瑜的处事风度,又为他所折服。因此心中对其正是敬服的时候,听他的劝教,更比旁人来的有用些。
李瑜见秦钟似是听进去了,又接着说道:“凡你将来要走的路,你心中当有一番计较。只是书一定是要读的,不读书则不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