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奎一口气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少爷!不好了!城外来了一群流民,把扬州城给包了!”
齐鸢愣了下:“你慢慢说,哪里的流民?来了多少?”
“数不清,压根儿数不清!乌压压的一大片,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外面全是人!”孙大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比划着喊,“洪知县带了县衙里的人去城门,根本关不上!现在老爷去玲珑巷了,咱家的铺子都得先关了,家里也得关上大门。这些流民现在是看什么抢什么,少爷你不能出门!”
齐鸢越听脸色越白,等到后面,他倒吸一口凉气。
逢舟书院可是在城外的山上!这几天讲会,书院广纳四方来客,并不像之前那般严加看管大门。现在那边除了书院自己的学生,还有远道而来的名士举子,各地生员,若是流民冲过去,岂不是要大乱!
“让枫林先生不要外出!”齐鸢再不迟疑,立刻道,“大奎,你和常勇点上十几个壮仆,随我去书院!”
事发突然,齐鸢一路快走,又惊又疑,心思急转。他想起迟雪庄曾经说过,迟家叔父曾经来信,让家里囤些米粮,说是不少流民已经南下了。
但是流民南下求生,一路会有官兵拦截。而且从北往南,途中经过这么多地方,各地官员怎么都没反应?这么多人走得什么路,怎么会一夜之间出现在扬州城外?
常用已经麻利地点好了人手,一行人匆匆打开大门一开,然而齐鸢一抬头,便愣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东昌街上竟然已有几十个乞丐。
他并不知道,东昌街的流民已经是最少的了,洪知县带人早早关上了江都县这边的城门。而此时,扬州城外,流民黑压压绵延至远处,其他几处未来得及关的城门已经被人挤开,饥民们蜂拥而入。
十万流民,几乎一夜围了扬州城。
第100章
十月初八这天,对洪知县来说犹如是一场惊魂噩梦。
这天本是休沐日,他已经跟夫人说好,这天陪夫人去法善寺上香祈福。哪想家门未出,就见有个下人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
那下人原是告了假回乡下的,到了城门口见远处挤满了人,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进不去,吵吵嚷嚷挤成一团。他跟守城的官兵认识,过去一问,才知道外面忽然来了一群流民,现在查验路引的军卒们完全应付不了。那些灾民看着面黄肌瘦,却凶恶得很,现在经纠集起来要硬往里冲。
这人倒也机灵,眼看着事出反常,二话不说便回了衙门,直奔后衙通知洪知县。
洪知县一早上心里扑腾着乱跳,听下人如此这般地汇报一番,便知道要出大事了。他立刻点了衙门的人跟着直奔城门,等登上城楼往远处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城门外,黑压压的流民一群群一团团地往这边涌来,郊外田地被踩踏稀烂,护城河的石桥上已经是人挤人。
洪知县当机立断,命官兵将流民挡在门外,守城军卒先合力将城门关死。之后,他派人朝源源不断涌来的灾民喊话——午时后,官府会在城外舍粥救济灾民。大家若想食粥,需先按照三等六班分列站队。
所谓三等,既老,病,少壮三等。城外的官兵维护秩序,号令灾民分列站队,不停以政府午时后舍粥安抚众人。
洪知县这边也一刻不敢耽搁,一边拨人开义仓开粥厂,一边直奔府衙找钱知府禀报,商议应对之策。
等到了府衙,正等下人去通报的时候,甘泉县的知县恰好也赶了过来。俩位知县忧心忡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草草一揖,急忙问:“你们那也出现了流民?”
洪知县愣了下,先道:“正是,老兄可知道这些流民从哪儿来的?前阵子虽然也有灾民过来,但不过是零星几个,今天怎的一夜之间来了这么多?”
甘泉县知县道:“愚兄我也有此疑问。你要说哪来的,多半是北方的灾民。可是若是北方来的,怎么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洪知县听到这倒是怔了怔。他之前是听到过风声的,彼时城中流言四起,说山东流民南下,然而后来证明传言中的流民,不过是一群兵匪。谢兰庭亲自处置了那几个人,之后城内城外也一直太平,是以他并没有真往心上去。
直到齐鸢府试后,来找他背答案时,提出了练兵和赈灾的两项提议……然而彼时的洪知县顾虑重重,认为流民会遇到兵士遣返,不至于到达扬州,他若是兴师动众地准备赈灾,怕是会失于廉和谨。因此洪知县最后写了个札子递给知府过目,之后又拖延了一个月,先清查了人口,练起民兵。
赈灾诸事,却被他搁置在一旁,只兴建了两座义仓。
通报的门子很快回来,让两位知县到花厅稍等,知府大人稍后便到。
洪知县跟甘泉县县令随着门子走近大门,绕去花厅,坐了会儿,果然见钱知府匆匆赶来。几人见过礼,甘泉县县令将城内外的流民情形又讲了一遍。
两位知县心急火燎,认为流民天降一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们却不知道,在这之前,北方府县已经连发急信,告诉了钱知府流民四窜之事。然而钱知府却因今年吏部大考,忙着搜罗珍奇异宝给座师和上峰送礼,将那几封急信随意搁置在了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