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苍白,细长葱白的十指攀着盥洗池的大理石面,血色尽失的脸上像一张被水浸过的白纸,只有眼睛里泛着明显的红,眼眶里装着因生理不适而氤氲上的雾。
他趴在盥洗台前呕了很久,其实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胃部条件反射地紧缩让他觉得很难受。
alpha靠近他说话时故意喷洒在他耳廓的鼻息,按住他的手背在他手机上留下号码时不舒适的温度,自信张扬和愈发浓郁的信息素,这些不太清晰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记忆因为那捧玫瑰散发出的有些劣质的香味慢慢浮现出来,与艳红欲滴的玫瑰重叠在一起。
——“你的味道,真的很特别。”
——“可以随时打给我,未未。”
——“他故意释放信息素引诱你发情,你还觉得他人不错?这人像他妈的孔雀开屏似的,分明是不安好心!”
——“我看你不仅分化迟钝,大脑发育也迟钝!”
——“砰——!”
逐渐拉远的警笛声与嘈杂的人声,模糊视线里晃动的人影,呼吸间那股混杂着玫瑰香气的酒味……
沈庭未紧紧闭着眼睛,听着耳边湍急的水流声,企图缓和自己的这阵压制不住的头痛欲裂。他清楚自己这种强烈的不适感并不来源于那束玫瑰,而源自于这股味道勾起的某些被他刻意放进记忆角落里的画面,那场将他生活彻底割裂的车祸,让他被迫开启苦难的始作俑者。
……不,也不全然是苦难。
沈庭未缓慢地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沈庭未经常觉得自己太过情绪化,尽管他很少表达。他从小到大的毕业结论上老师给出的评语大都用上了‘性格乖顺’、‘与人和善’相关的词汇,但其实他也常常会在心里判定一个人的好坏,能否与之交往,交往到什么程度为宜。
邻居家的beta阿姨是愿意往来。
父亲介绍的alpha是可以往来,但不会发展。
连诀……是不能。
在他以为,连诀这样的人是应该被他划分进‘无法往来’这个分类里的。哪怕他们的相遇构架于沈庭未曾经生活的世界,他们都是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人。
可如今,他们却是持有合法结婚证的两个人,他们拥有最亲密的关系。
这一切都不在沈庭未的预料当中,却千真万确发生了。
他想到连诀,情绪从混乱中变得有些低潮。
他一度非常不客观地认为连诀是造成他不幸的开端,但是其实站在理性角度来讲,连诀除了起初对他有很深的偏见和误解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是他发情找上连诀,连诀也明确拒绝过他,他死缠烂打,连诀在并不情愿的情况下与他做爱,缓解他的发情,单是从这件事本身,哪怕是在他原本的世界里,连诀也是值得被发个锦旗的。
他看新闻里有人这么做过——“发情无情人有情,雪中送暖献大爱。”
虽然这句标语适用于这个世界有些微妙,但……归根结底是他自己生理知识有所缺漏,因为分化太迟,连最基本的oga生理常识都不具备,以至于意外怀孕,他没资格将责任都怪罪到连诀身上。
肚子里的宝宝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波动,在他肚子里不安地躁动起来,他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也凉。沈庭未将水龙头扳到了热水那边,将手放在温热的水流下浸湿,等待指尖的热度慢慢流回身体里,才擦干了手去安抚肚子里的宝宝。
沈庭未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想到连诀拿给他的花……玫瑰。
在这种不稳定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后,他心里又突然生出一种矛盾的、无法言说的小小地雀跃。
……连诀为什么会送花给他?
沈庭未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连诀已经没在客厅了,桌子上的玫瑰也不见了。
沈庭未觉得自己可能是处于孕期的缘故,情绪在短短一天内转变得未免太多,他从洗手间出来时心头微弱的雀跃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落下来。
他走到沙发前穿上拖鞋,转身时才注意到那束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的玫瑰花束。
花束很大,扎着近百朵玫瑰,外面又裹着蓬松的黑纱,沈庭未从垃圾桶里将花拿出来的时候,精致的束纸已经被垃圾桶的边缘挤压出明显的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