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定威将府会客大厅,一干庶子庶女及妾侍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厅内,庶长子凤麟与嫡次子凤子琛并排坐在一起,偏偏主做太师椅空荡荡的。儿子班师回朝,老将军也并未出现。两兄弟相互寒暄过后场面一度尴尬。凤麟模样冷峻、剑眉星目,五官线条如刀刻般的棱角分明,锐利深邃的目光如一潭深水直将人淹没,叫人无处喘息。他穿着一身黑衣,坐姿虽随意,但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那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与生俱来。凤麟因在沙场多年,身上一股子萧杀之气根本难以遮掩。偶尔一个抬眼便能叫人混身战栗,此时他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却叫平日里闹翻了天的姨娘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似乎对于父亲未到场,凤麟表示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在莺莺燕燕中徘徊了一阵,确定没有自己寻找的人之后,瞥向身侧拘束不安的弟弟,“为何不见娘亲?”凤子琛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怔了怔,继而神情悲伤道,“母亲……殁了。”“殁了?”难以置信,记忆中那个恬静温柔的女人,她总是抚摸着自己额头,说他会成为像父亲一样优秀的大将军。如今他终于挣了一身军功,官拜大将军,可她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何故?”凤麟心里虽然不平静,可他的声音却冰寒得听不出一丝波动。凤子琛低头沉默。凤麟见状眉头一蹙,冰寒的目光划过一旁女眷,小桌上多了个食指大小的凹槽,正是方才他无意识敲击的地方。他虽在军中多年,但对后宅里得勾心斗角却也能猜到一二。那视线如同刀割,姨娘见状打了个冷颤,心中又怕又喜,怕极了这满身杀气的阎王爷,又暗自庆幸楚氏是自己难产死的,而非自己动手脚,若不然日后落在这大少爷手中指不定要遭受什么骇人的手段。“大少爷有所不知,七年前主母孕育三小姐时不慎香消玉损的……”姨娘柳氏见二少爷未开口便抢先回答,同时推了自己身旁的女娃娃一把,“惠儿,还不快叫哥哥。”柳氏出身商家,柳叶眉丹凤眼,平日便是便是一副娇弱与世无争,是少见惹人怜爱的类型,饶是后院纷争四起,依旧和老将军孕育了庶女凤惠儿,可见内里并非和表面一样人畜无害,也是有一定手段的人。“姨娘,惠儿怕!惠儿怕!”小丫头不过六岁稚龄,见凭空出现了个这样冷清恶煞的哥哥哪里肯认?顿时抱着自家姨娘的大腿娃娃哭了起来。凤子琛怒视柳氏,怨她多嘴,身侧男人也凝起眉头。一声嗤笑落入耳中,柳氏苍白的脸色掩去尴尬,本想借机讨好巴结一下这位新封的将军,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柳氏颜面无存,可顾及贤妻良母的形象不得不屈身将女儿搂紧怀里轻轻安抚,“惠儿乖,不怕,大少爷是惠儿的哥哥,只会疼惜惠儿,不会欺负惠儿的。”厅内女眷包括凤子琛在纷纷脸色铁青。敢情这柳氏话中有话,自己真当亏待了她不成?凤惠儿闻言果然好了许多,从姨娘怀里抬头偷看,撞见凤麟那冰寒冷情的眼神后再次哭闹起来,“姨娘骗人,豺狼要来吃惠儿了,哇哇哇……惠儿怕!惠儿怕!”京中有少爷小姐夜里不安分睡觉的,家里大人就会寻来不乖的孩子要被豺狼虎豹叼走的由头恐吓,没想到惠儿会指着凤麟说他是豺狼虎豹。柳氏面色惨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可这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自然是收不回来了的,又怕凤麟怪罪,连忙几巴掌落在凤惠儿后背,拉着小丫头跪下磕头认错,“大少爷息怒!惠儿还小,童言无忌做不得真的!大少爷息怒!”厅堂响起孩童的哭泣和女人的哀求,十分聒噪。凤麟只觉得心里烦躁的厉害,声音沙哑道:“那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若无它事平时里便少些出门,省的冲撞了来府的贵人。”柳氏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将女儿护在怀里,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忙不迭的点头。“都下去吧。”得了吩咐,莺莺燕燕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如释重负般匆匆甩帕子欠身告退。看来这大少爷回府对她们来说并非好消息,平日老爷不在家,嫡少爷掌管家事,任凭她们如何作妖都是睁一
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却是不能。但也不见得多坏,至少无形中替她们整治了柳氏。后院中柳氏可谓一股清流,看她不舒坦的人多了去,偏偏抓不住把柄,老将军还处处偏袒,着实让人咽不下这口气。而今大少爷这一举动,反倒是随了她们的心意,平复了心中怨气。方才见凤子琛欲言又止,现在厅内没了外人,凤麟扣住茶盏,声音淡淡:“说吧。”凤子琛闻言心头一颤,眼睛里一股热流,缓缓道来:“大哥有所不知……”听到母亲去世,凤麟确实有些伤情,但在听到自己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妹妹,又忽感兴奋,于是语气不禁有些迫切地问道:“那妹妹呢?她现在在哪里?”凤子琛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颇感无奈:“父亲道她克死了娘,难生欢喜,未足满月便送去了外祖父府邸。”常年在外征战的凤麟早已将生死之事看得极淡,却在听到父亲作为时,感到着实不妥。想到自己虽不是母亲亲生,可母亲哺育自己十二载,待自己如亲生儿子一般无二。他念及母亲,她一定不想幼妹被世人指点,想来只有把妹妹接回来,才可让母亲黄泉之下得以安心。“为何不将妹妹接回来?”凤麟看着凤子琛问道。“人是爹爹送走了,又岂能允我将人接回?”凤子琛无奈摇头,“爹爹不认妹妹,我却不能不认,得了空闲我便前去探望,这一探望,便是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