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似乎让陈浪觉得有些好笑,他闷闷地咳嗽了起来,嘴角往旁边咧了咧,扭曲恐怖的面容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怪不得,神这么喜欢你。你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他有名字,叫林水程,是我男朋友,劳烦你记挂了。”傅落银冷冷地说,他从装备里拿出急用医疗品,给他包扎着伤口。
陈浪又剧烈咳嗽了起来,疼痛让他一阵痉挛,但他还是保持着那种扭曲的笑意:“不用了,我死……我妹妹,在房子里,她不知道,请,请……”
“与其把她交给我们,你不作死加入这个rando组织就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傅落银沉声问,“你们组织的领头人是谁?除了在你门诊里的那些人意外?”
“没……没用的。”陈浪低声说,“给你机会看一次命运,谁会……拒绝?没有人生来……生来就要受这么多苦。约伯本不该承受命运给他的考验……但那个故事里的神是假的,我们却是真的,早在很久以前,我们就能看见命运给出的选择。”
傅落银低声说:“别说话,保持体力。”
“我活不了,没用的。”陈浪剧烈咳嗽了一阵之后,声音里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对着他举起没有被烧伤的另一只手,“本来就没有几年了。”
猛地一看不会察觉,但是仔细端详,会发现陈浪的手从关节开始,皮肉仿佛正在腐烂消解,甚至能看到其下的肌肉组织和血管,那层皮薄薄的仿佛是挂上去的纸张,看起来触目惊心。
“基因优化?”傅落银低声问。
“两种……遗传核,优化的……遗传核会逐步清除原有的遗传核,就像免疫系统清除抗原一样。”陈浪笑了,“我原来念书很差,小时候有轻微的智力障碍。后来靠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拿了双学位,博士。那个人说,要改变命运,掌控世事变化的路口,和改变自己本身,缺一不可……用你们搞科研的话来说,就是同时改变因变量和自变量。”
陈浪笑着问:“很难理解吧,我们以外的人,很少有人能理解我们。但是谁愿意生下来就成为一个注定遭人白眼的家的孩子,谁愿意从小当大当一个低能儿……谁愿意得心脏病,失去光明,在轮椅上度过一生?我唯一后悔的是神留给我的时间太少了,太少了……”
疼痛侵蚀着他的理智,他仿佛一个好不容易找到人倾诉的心理患者,此刻角色调转,他抓住了傅落银,呓语一样地跟他讲述自己的人生。
傅落银沉声打断他:“林水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叫他神?他也经历过基因改造吗?”
“神他……”陈浪说话又变得吃力了起来,“他是那个人最完美的作品,只有他是看尽往后一切命运的希望,但是这么多年了,他只走到我们已经走过的路上的一半……那个人对他很失望。”
“那个人是谁?”短短几分钟内,傅落银见到陈浪脸色急剧转白,心里知道大事不好,他加快了语速问道,“你们还有哪些人?”
陈浪低声说:“atrando。”
“……什么?”傅落银怔了一下。“随机是什么意思?陈浪?陈——”
“照顾好陈爱。”
陈浪的笑容里有些苦涩,随后,他的神情终于转为平静,那一刹那,他像是放下了什么深重的负担一样,重新把视线投向天空,接着渐渐凝固,失去神采。
短短几秒内,这人间的一切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浮现。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因为死活学不会五十以内的加减法而被赶出教室的那个冬夜,看到父母怀里那个浑身发紫像是小外星人一样的女婴。他听到父母选择生下这个女孩的原因:“陈浪那天说想要个小妹妹,他除了笨一点其他的都还好,再生一个应该没有问题。”
他看到自己被推进手术室,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生都将因之而改变;他看到陈爱坐上轮椅,日渐沉默,又再度因为他的“预知”能力而展露笑颜。
她问他晚上的天气,问他卖茉莉花的老婆婆会在什么时候经过他们的阳台前,一如他们面对这个丑恶的、充满了罪孽与不伦的家时她问的一样,她问他:“哥哥,我们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掌变薄的夏夜,家中停电,他们点了蜡烛照明,窗外的飞蛾和昆虫扑进来,嗤啦一声在火光中烧成灰烬。
陈爱认真聆听着,说:“哥哥,是飞蛾在扑火吗?”
他说:“不是,是蝴蝶。”
他导致了她的诞生,他是她的蝴蝶。但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一天之内,联盟出动所有可以发动的警力、军力排查了所有心理诊所和心理咨询科,直接确认了将近三百名rando组织成员,其中有一大半选择了逃亡后自毁;另一半则实打实的进行了防卫和攻击。因为傅落银决策的及时,大部分rando组织人员都对此没有任何准备。
一直未见真身的rando组织,在这一天被狠狠撕下了伪装的第一层面具,越来越多的成员正在浮出水面。
“除了傅副处长首先遇到的高能辐射雾、重型激光武器、火箭炮等轻武器以外,今天的搜查缉拿行动中还遭遇了微波武器、泰瑟枪、粒子束武器等设备袭击,已抓获的rando组织成员至今仍没有一个人愿意吐露实情。从目前对方拥有的设备观察来看,他们使用的是自产的设备,并且设备科技甚至要领先我们现在的技术。如果这种设备和人员还存在更多,恐怕我们要面对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加严峻。”
会议室内,气氛空前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