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持续时间往往很长,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发酵。
那个残忍的父亲可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怪罪卢生报警,让他家破人亡。如今他出狱,根据他目前发的威胁短信和跟踪尾随的行为来看,他即将展开复仇。
老柯建议道:“那个人打听到你的号码,估计也知道你家在这里。你要不要暂时搬家,避一避风头?”
卢生紧紧皱着眉头:“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了,这时候怎么搬家?再过几天就是预产期,我们得搬到医院去。医院人那么多,那个人更容易下手。唉,难道做好人就要被坏人报复吗?”
老柯问道:“他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我帮你留意一下,万一碰到了,我就告诉你,你好提前提防。”
卢生思索片刻,说:“他名字很普通,叫孙建国,以前身上一股酒糟味,脸上一个大酒糟鼻,双眼稀松,总没是睡醒的样子,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以前我跟他不是很熟。现在他长什么模样我也不记得了。我先回家吧,让公司的几个年轻小伙子过来帮忙照顾一下,免得孙建国突然下手。”
他不由得风声鹤唳。
很快就到了预产期,他们到省妇幼医院去,谁知没有床位,医生说距离出生还有很长时间,暂时不需要住院,等羊水出来了再来,让他们先回去。卢生非常生气,但是来医院的所有产妇都是这样子。假设一个产妇是5号生,医生顶多让她4号来住院,3号来不可能有床位,实在太紧张了。
老柯每天帮忙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一直没见到那个孙建国,但是他的精神越来越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或者有什么不好的记忆要从脑海里迸发出来。
又过了几天,卢生的孩子出生了,全家皆大欢喜。
有一天晚上卢生特意跑到老柯这里发喜糖。老柯连胜恭喜。此时晚上十一点多,客人慢慢少了。
卢生准备离开。
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走进老柯麻辣烫的棚子,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纸袋子。
“几位啊?”老柯招呼道。
“一个。”男人嘶哑着声音说。
老柯看到这个男人长着一个酒糟鼻子,特别醒目。他马上想到孙建国,但是他猜不准是不是,长酒糟鼻的人那么多。他试探着喊:“孙建国?”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卢生脚步僵住了。
酒糟鼻抬起头,问:“你认识我?”
老柯有些紧张,说:“听朋友提起过你。”
“是么?”孙建国笑了笑,然后朝着卢生喊:“卢老师,老朋友见面了,不过来聊聊吗?”
卢生慢慢转过身,鼻尖上全是冷汗。他犹犹豫豫,最终鼓起勇气走进棚子,说:“孙建国,你想干什么?是男人就当面说清楚,不要找我家人的麻烦!有事儿冲我来!”他说起来豪气,实则嘴唇在不停地发抖。
孙建国露出惊愕的表情:“找你麻烦?我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卢生极其厌恶:“少装蒜,你不就是恨我当年报警么?”他直直瞪着孙建国。
老柯偷偷摸出手机,准备拨打110报警。
孙建国露出黄牙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是来谢谢你的!”
卢生越发害怕:“你想干什么?”
孙建国把袋子提上来。
卢生吓得后退两步。
孙建国从里面掏出两瓶酒,说:“估计你误会我了,我的确是来谢谢你的,这是老家人酿的高粱酒,不值什么
钱,但好歹是我一份心。”
卢生斜着眼睛看酒瓶:“我不明白。”
孙建国又笑了笑,满脸与年龄不相称的皱纹挤出无数沧桑:“当年我犯下大错,如果不是你报警,我可能根本意识不到我在做什么。这些年,在里面我也想了很多。我和我老婆亲手害死了我家老大,坐牢也是赎罪,否则我这辈子都很良心难安,要痛苦一辈子。出来后,我思考了很多。我知道,当年我家老大长得不好看,很多同学都不喜欢跟她玩,老师们也不是很在意她,只有你关心她。冲着这份情,我就来感谢你。我不太会说话,可能之前发的短信没表达好,吓着你了,请不要见怪。我跟你说声谢谢,也是跟我家老大说对不起。”说着说着孙建国就哭了起来。
棚子里面的客人看到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都很好奇。
卢生递过几张卫生纸。他能理解孙建国的心情,因为他的大女儿也间接死在他的手里。他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孙建国用手背擦干眼泪,说:“我也不知我该干些什么。我在牢里试过撞墙自杀,被抢救回来了,但是大脑受了一些损伤,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我想把那些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卢生劝解道:“过去就过去了,不好的回忆何必再找出来?自找苦吃。”
孙建国很着急:“必须得想起来啊!当年我老婆还怀着我家老二,还没等生出来,我就进去了。后来狱警告诉我老婆生了,给我亲戚抚养,我忘记了是哪个亲戚,实在想不起来。我出狱后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亲戚们也都搬走了。我一个人都不认识。现在我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家老二。我想找他,但是我想不起来是哪个亲戚好心收留的他,也想不起来亲戚们怎么都不见了。”
卢生问:“你爸爸妈妈呢?你弟弟呢?我记得他们身体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