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经大选进宫,父亲是正四品佐领,虽品级谈不上朝中大员,但出身镶红旗,是正统的满族八旗,称得上一句满洲贵女,本可名正言顺地被赐婚,无论是进宫也好进亲王子弟府也罢,总能带个自己知根知底的侍女。
可如今,作为永和宫的宫女被抬成格格,舒书没有资格再回家一趟。至少现在,她不能要求什么,只能从零开始,培养对她忠心的人。
这样也好,毕竟就算真的见到从前的侍女,那也是原主的,不是她的。
“行了,其他的我不多说。平日里,大家当差都不容易,只要安安分分的,自不会亏待大家。”舒书摆出了从前学来的领导架势,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淡淡说道。
她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黛青色常服,头上戴了一只青玉珍珠簪,那是冷宫木盒里留下的。
李贵妃其实在她离开前赏了她不少首饰。可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有种执拗,今日得要带着这簪子来自己的新居所,可能是为了增些底气。毕竟是那神秘的前辈留下的,或许加些好运吧。
屋内静悄悄的,众人听着这位新主子的话,大气都不敢喘。如果说初次照面本觉得这是个娇娇柔柔的主儿,那这一席话下来,没人再敢有看轻的意思。明明没多大声音,也没什么震慑的气势,却是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冯嬷嬷心里也是一片惊诧,她从贝勒爷小时候就跟在身边照顾,自认是除了贝勒爷的奶娘赵氏以外最熟悉贝勒的宫人。
自从赵氏两年前被奉送回家养老,而她因求了情分还留在阿哥所照料,已然觉得自己将来定能跟着贝勒爷出宫,做一府的管事姑姑。
谁曾想,半月前,当时的二爷吩咐她来收拾布置东配殿,点名遣她来伺候这个小格格。
后院里之前还没有正经主子,格格位份虽也不高,却不是侍妾之流可以随便糊弄。可冯嬷嬷一向自恃清高,她从二阿哥出生时就跟在一旁,就算不伺候二爷了,那也得是嫡福晋或者侧福晋才能让她甘愿服侍。
因而,刚见面的头一次自报家门,她没忍住话里藏了些锋芒,想试试这个舒格格的深浅。
不曾想,这年纪不大又瞧着朴素软弱的姑娘,知道她从前伺候二爷,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套近乎更没有沉不住气。第一次在奴才跟前的立威,竟也有几分当家的手段。
冯氏能在皇次子身边呆这么久,也不是一般眼皮子浅的奴才。看二爷对这位的上心,自己又是个沉稳有心思的,即便现在只是个格格,将来还指不定有什么造化呢。
“格格,老奴带您看看这配殿吧。此前老奴不识得格格,收整得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意,还有许多摆件儿是贝勒爷从自己私库亲手挑的。”冯嬷嬷上前,已然换了一副脸色,微微垂首对着舒书道。
舒书眼里不乏惊讶,真是稀奇,最开始敷衍不平的是这个嬷嬷,可最快收敛的也是她。难道我这半吊子的立威,还真有用了?
虽说这样审时度势的人是生存处事的好手,可舒书并不喜欢。但她也不介意,先借这冯嬷嬷在后宅站稳脚跟才是。
舒书颔首起身,依然声色柔和:“好,有劳嬷嬷了。”
东配殿共有三间厢房,冯嬷嬷带着舒书进了主厢房。
入眼,屋子整体只能说是整洁,却有一些格外晃眼的东西,给这本平平无奇的厢房增添了不少光彩。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常见的宫廷软塌,榻上一张黑漆描金嵌玉福字炕桌,摆着几本蓝皮书册、一副棋局。窗台边的粉彩花卉双耳瓶中插着几支淡黄色的花,点亮了略显沉闷的屋子。一架黄花梨木边座嵌琉璃染牙山水楼阁图屏风将内室与外间隔开。
古人的工艺和智慧,真是令人赞叹钦佩。舒书看着看着,总有种不真实感。
绕过屏风,内室更显清宁典雅,一边是床,一边是镜台方凳和文竹画案。画案上摆着紫檀木嵌染牙点翠海屋添筹图插屏,令舒书驻足。这些总是在博物馆里才能见着的物件儿,如今就摆在自己房里,她本就喜欢这些,一时间竟也忘了作掩饰。
冯嬷嬷见她对此有意,主动开口道:“格格面前这插屏,是贝勒爷最喜欢的一件儿,还是圣上当年在王府的时候赠与二爷的。这中间凸雕的是西洋式缠枝卷草纹,神话卷图辅以点翠,栩栩如生呢。”
点翠?就是用孔雀的羽毛制饰物的极致工
艺。舒书蹙了蹙眉,虽说在这个时代,没法用现代的思想去过多苛责,但也无法再心安理得地看着。
冯氏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心下顿时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