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弈踏入天赐别院,锦儿又屁颠颠地跑过来,舒了口气道:“公子可回来了,丹阳王等了公子大半天,差点拿剑杀人了!”罗天弈喝道:“闭嘴!忙你事去!”锦儿缩了脖跑开,罗天弈又喊住他,“给公子取把撒扇来!”
下了半天阴雨,院里草木湿润,花架上枝叶淌着水,偶然一两阵微风拂过,吹走不少湿闷,偏他心里那把火烧得五内如焚,没处消解发泄。
丹阳王哪里是来等他的,是来找她姐诉衷情道相思的。
他绕过照壁,往后院去。
这雨住了,仆人奴婢都在收拾庭院,扫积水修花圃,这天赐别院多年无主人居住,几个奴仆平时都是稍稍修葺打扫了事,从前的粉墙青瓦朱门绣户都已失色,雕梁画廊亭山楼台也多有破损,善如回来见了,便有些郁郁不喜,这几日便忙着修整这个旧院子。
锦儿找了几个工头,补墙的修画的,挖池种花的,工头带着匠师役夫林林总总二三十号人干活,可惜天无三日晴,一下雨歇多开工少,还不知要修到哪个年月。
周常顺那人牙子没个动静,连个齐整丫头也没找来,锦儿心知他家公子办那事儿内里有鬼,也只当没买人那回事,府里的人手将就用,罗大小姐又不嫌弃。真有什么不足,没见还有个痴情王爷眼巴巴等着献殷勤么!
早上下雨修葺的工活又歇了,善如正在旧院苑里闲着煮茗,丹阳王车驾又过来了,她去见了他一次,便拦不了他进这院门了。
从小修来的情谊,那是斩不断弃不了的。
朱烨捧了她煮的茶喝,一夜辗转思念,不知是茶汤的缘故,还是见了她面,才觉甘之如饴。善如却无甚愉悦,仿佛八年青灯古佛便能把七情六欲收发自如。她看着他,开口说的却是:“阴雨晦晦,王爷不在府中陪你的妃子,却跑来我这院里喝茶,真是不像话。”
朱烨便觉这茶汤烫得很,烫入心里一阵涩痛,他放下杯子道:“我哪有什么妃子,就收的那些侍妾每回都到你庵前去说,小蘘你肯不肯你应一声,你在庵里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如今还这么问你,小蘘你是不是生气了?”
善如静默半晌,淡淡道:“不生气。”
她的庵子叫无情庵,她在庵里读书诵经,听他时不时在庵外说话,听他收了一个又一个侍妾,泪水滴落经书,除了想:如此也好。却又能说什么,她以为不说什么,漫漫时光便能消磨得一颗心真的无情。
朱烨也看着她半晌,看她清沏如水的神情,看她柔润无染的目光,缓缓道:“天弈让我顾着你名声,我和你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谁不知我朱烨非你不娶,谁不知我只要你做我的王妃。小蘘,我只盼你能生一回气。”
“王爷,如今我和你说话了,你又盼着我生气了,真不如我再回庵里去,你我都早早绝了这份心思才好。”
“我早知你不是心甘情愿出庵来见我的。”
“见了又能如何?”
这些话说来,心里便空空地惆怅,善如起身唤丫鬟来,道:“不是买了些苏州绫布要给我做衣裳么?叫婆子来这就去度度。”便去楼上闺房了,只留了仆婢侍候他。
丹阳王满腔热情地来,又愁愁地看她去了,吃了两杯冷茶越觉苦闷煎熬,想来她这般不情愿全因舒月岚让人盗文书相逼,便问罗天弈去了哪,要寻他来整治舒月岚,转念又觉得他多半不肯如己所愿,一时火急了,拿了剑便去逼他那些个侍卫调兵。
他昨日在后湖陪善如赏花,也没省了让人去追查文书失窃的事,这追查自然是查凤翔山庄去,一查还真给他查着个山东道通缉的匪盗上了山庄,于是把文书失窃又添些财物丢失的事,发了文书让王侗贵挟了谢枚华去调兵围庄缉盗,他是想拿了舒月岚给善如出气的。
善如不知这度衣的功夫他便惹了件大事,朱烨在别院里赖着不回,她见着他终究是喜欢的,便让人做了素肴与他在亭阁里用膳,几样清淡小菜又让他吃得欢喜起来,午后晦晦的雨也住了,两人又在庭院里看人收拾花木说些闲话。
罗天弈过来就见着他俩在花架边款款谈情,刹时火冒三丈,走过去道:“我和王爷谈点事,阿姐且去歇会。”
善如不知这弟弟又要说些什么,怕他惹怒朱烨,便拿了卷经书坐在亭阁里远远看着他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