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牛车来得较晚,但一路都被避让开,但赵家的几个受邀的郎君就没有那个名望了,只能挤在车流里慢慢向前行驶,才到宴会场地不久,看到宴会的规模如此盛大,来往间却都是春衫少年,轩轩郎君,曹操一边下车,一边不由感叹道:“春色大好,却没有窈窕女郎,韩司徒也实在不通人情了点。x45”
韩阙面带笑容,心里却得意非常,招呼着曹操入座。
士族宴饮有繁有简,最简单的无非是品茗论道,作诗弹琴,但韩阙这一场春风宴却繁杂得多,大宴三日,文论乐理,诗赋,画工,武有剑术,马球,骑射,驾御,第二日进山狩猎,晚间宴饮,第三日复作诗文,择优传唱,这也是以往士族几年都不见得有一回的盛事。
也是刚刚复工不久,知道城外有这样一场盛事,许多士族都有些坐不住,但宴会这种东西,没有主人家的邀请就上门,属于不速之客,是个士族都没那个脸,这次韩司徒请人的标准很迷,不乏有名声在外的才子浪客满以为能宴上扬名,却连请帖都没收到,一些素不出名的人却收到了盛情邀请。
曲沃这两年人才辈出,有好事之人将出名的才子佳人排在榜上,还有大家品评,主要是品评曲沃士族和近来风头颇盛的一些外来才子,每逢月旦一评,谓之月旦评。
韩阙的幺女韩瑶就是去岁六月品评的“风摆清荷,素韵明和”,又被称芙蓉娘子。
如今正值二月,月旦时品评的乃是一位江南来的才子,国子监在读,上品士族出身,品貌俱佳,月旦评之“折花留芳,江左佳郎”,也在春风宴之列,此人诗文极好,连韩阙都几次注意到了,只是在看到这人对宴上的舞乐娘子顾盼留情的模样,原本有些触动的韩阙脸色顿时淡了下来,也没有夸奖的意思。
这位江左佳郎来到曲沃时间不短了,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冷遇,面上还带着一点笑容,心里已是十分忐忑了。
韩阙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场上的俊彦们,按他的标准,长相是最基本的,品行其次,才能要足够出众,脑子要灵光,最好能有个过目不忘,武艺至少也要会一点,一旦陛下遇险,还能贴身护卫,不用太厉害,比着凤翎卫中郎将秦杉那样的来就可以了,此外文采要好,能哄陛下开心,音律要好,能给陛下解闷,脾气不能坏,最好温温柔柔的,但也不能对谁都和气,有失陛下的脸面。
大宴三天,韩阙花了两天半的时间观察,还真让他找着一个半。
所谓的一个半其实是两个,但其中一个不太好说,只能算是半个,是朝中太史令张异,要说张异这个孩子也算是韩阙看着长大的了,张异的父亲和韩阙私交不错,所以韩阙对张异也很了解,知道这孩子不错,长相俊秀端正,少言寡语但心里都明白,最重要的是他的脑子很好,打小过目不忘,武艺也算精熟,剑术在曲沃士族子弟里能排前三,因为官职的特殊性,张异也习绘画,书法,音律,以此排解寂寞,这次宴会之所以有他,也是韩阙私心想让他来踏踏青,散散心。
如果不是韩瑶不喜欢史官世家的环境,更欣赏那些光鲜的江南才子,韩阙早年还真想过把女儿嫁给张异。
但要命的是,张异是个官,还是家族世袭的太史官,陛下不要朝臣,而且张异也不见得乐意,史官的日子虽然清苦,但代代传承下来,以后也会一直传承下去,可一旦投身进了这滚滚红尘之中,再想全身而退就太难了。
好在还有一个,让韩阙能暂时把张异这个选项暂时搁置下来。
那人名叫魏云,是魏家主魏灼的堂侄,关系虽然稍远,但魏云在春风宴上的表现堪称惊艳,他长相是魏家人独有的冷厉俊美,诗赋极具文采,精通音律,棋术一流,最难得的是武艺冠绝全场,不论是比剑,比骑射,还是比狩猎,他都是第一,这样一个人除了身份较低,是个庶出之外,再也没有缺陷了。
至于魏云本人想不想,愿不愿意,这不是韩阙的事了,在他看来,当官还真不如嫁得好,就算不愿意,到时候他和魏司马一起劝劝,总能劝通的,最重要的是陛下喜欢不喜欢,旁人什么想法,一点都不重要。
韩阙把魏云这个人名记在本子上,准备等到下一场夏日宴将曲沃之外的才俊邀请来相看过后,一起交给姬越评判。
至于张异,韩阙觉得还要权衡一下,最重要的是,他要找一个时间去询问张异本人的看法,如果他也有这个心,好处给谁占不是占,张异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侄儿了。
第96章枕边郎君
姬越把相亲的事情交给韩阙之后就没再搭理了,春耕过后不久,她就下了一道政令,废除奴军制度,将所有奴军列入平籍,立功换良的政策依旧保留。
这主要是因为几次战役奴军都是作为先锋军,有普遍立功的情况,最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原先的士族奴隶都已经通过租种田地缴纳了足够的税款,不用她提,至多三年五载,晋国就不会再有奴隶了,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做人情,不如做得更彻底一些。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这是姬越的习惯。
圣意一出,快马入直道传令天下,山水重叠,却是通行无阻,有的郡县办事效率较高,头天接到上令,隔日就开起大会,有的郡县比较拖延,也拖不过三天,因为如今那满脑子逢迎的韩和又想出了新招,令天下官员可实名举报上官,一旦上官犯禁,有五过制,一旦犯禁超过五次,则废上官,陛下也就那么同意了。
朝堂这边的官员还好些,有许多都和韩家沾亲带故,不好撕破脸皮,但地方官是真的要骂娘了,韩和这一手出来,几乎人人自危,明面上来看举报上官是要实名的,吃力不讨好,但哪个昏官庸官手底下没压着一两个为民做主的硬骨头?这下可好了,是个官都能举报上官,别看真正敢实名的不多,有一个都能愁得人掉光头发。
思阳郡守刘意就是这么个典型的例子,他是先帝在位时点的郡守,做了十二年地方之长,政绩没做出多少来,但也不坏事,在地方官员里显得比较平庸,加上思阳郡紧邻几个上郡,自身却是个不大不小的普通中郡,姬越也就很少注意到,这么一个在曲沃官员看来小得不能再小的中郡长官,却是思阳郡一手遮天的存在。
然后他就被手底下的典书官何钦给举报了四次,次次成功,韩和受天子看重,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他在曲沃留下的人脉屁都不敢放一个,实名举报的官员有一年的留存期,在这一年间,无论他是吃饭噎死,走在路上被牛撞死,还是自家想不开悬梁了,都和刘意扯不开关系,真出了事,刘意至少也是个撸官回家吃自己,韩和这个人别的不行,但在洞悉世事,琢磨他人阴谋诡计上头极有天赋。
最坑的是,典书官严格意义上不属于地方编制,真要论起来,典书官是负责管理各郡典籍,兼带整理郡县志,每年春日遴选一批地方上的大事要案之类上达太史府,也有监察地方的职能,但如今这个职能已经如同虚设,主要还是起管理典籍和整理郡志的作用了。
刘意又无权把何钦开除官籍,也没办法把人给弄死,四次被举报成功,现如今他才是弱势的那个,知道何钦成天盯着这边,他即便再是习惯了怠慢上意,也不由得勤快几分,但这一回饶是他做足了准备,也不由得对着上令倒吸一口凉气。
废除奴制!
其他郡县倒还罢了,他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许多郡县都被清洗了几次,连士族都空了,奴隶大部分都在良籍百姓的田地里被雇佣耕种,这种给个自由身并不影响什么,但他的治下士族保存完整,大部分士族还保留着使用奴隶的习惯,除了奴隶的亲眷家人在前线立了功勋赎买籍贯,这种不得不放人之外,哪有士族愿意把家里用了十几辈子的奴隶放出去啊!就是私有变成雇佣,也是在士族身上割肉!
刘意有些头疼,他也知道外头的士族哪有敢计较这个的,别说割肉了,天子令下,割士族的头都不稀奇,但他是儒生,在思阳郡盘桓多年,总有情分在,当时几次士族清洗,他都给压下了,加上思阳郡的士族比起那些穷凶极恶的士族也有区别,百姓不晓事,给些好处也帮忙遮掩,到最后没有伤筋动骨,如今对比同僚的意气风发,刘意才发觉他是给自己挖了坑。
外头是天子令出如山,里头是士族横行无忌,加上还有一个何钦虎视眈眈,刘意简直里外不是人,但他也很快狠下了心,比起自己的仕途,几个有交情的士族算得了什么?这事不光要办,还要办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