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尚未等到贾政,倒先等到了紫鹃来问她要林红玉去伺候黛玉。贾母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让她去,一个丫头,什么要紧?”
紫鹃犹豫片刻,看看旁边已经只剩了鸳鸯,低声又道:“还有宝二爷房里的晴雯……我和雪雁的针线都不大好,姑娘的衣衫总想着要个贴心的人来……只是不知宝二爷能不能割爱……”
话说到此处,贾母这才反应过来,愣了一愣,转脸看向鸳鸯:“这是怎么回事?”
鸳鸯看一眼紫鹃,且先作主张:“紫鹃,你先去吧。老太太这时候不得闲,待晚上仔细斟酌过,我会过去跟姑娘说的。”
有这一句话,紫鹃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点头答应,转身去了。
鸳鸯这才低声告诉贾母那个林红玉的身份,再及晴雯:“宝二爷那边,袭人领头儿,她稳重周密,自然是个好的。
“然而二爷的脾气您最知道,凡女孩儿家,性子越率真他越爱。这晴雯生得好,针线好,眉眼性子都有些像林姑娘……”
说到这里,噎住话头,看一眼已经瞪圆了双眼急得握拳的贾母,这才轻声又续下去:
“薛家来之后,二太太看着宝姑娘不知怎么爱才好。便有人开始传闲话,说您看上了林姑娘给宝二爷做媳妇,太太却看上了宝姑娘。
“因袭人的周全稳重有宝姑娘三分影子,晴雯却像林姑娘,家里流言四起,传得,越来越,不堪……”
贾母面沉似水,额上青筋暴起,牙咬得咯咯响,半晌,忽地冷笑一声:“我说呢!怎么琏儿那下流种子去帮着办丧事,却被圣上的人说他十分怠慢!
“想来这是外头惦记着吃人家的绝户,家里却要用流言杀死人家孤女!却被圣上烛照万里,给瞧出来了!
“难怪皇后娘娘这样喜出望外、大张旗鼓地给林丫头送东西,这是高高兴兴地打我那元春娇娇的脸呢!”
越说越生气,贾母再也顾不上什么声调高低,只管恨声痛骂:
“目光短浅、贪吝无度的蠢货!全天下的便宜都想占了去!什么孝顺、慈悲,都是装出来哄我的!也不想想我经历多少风雨!
“这样下作短命的混账老婆,弄鬼作妖的,真闹出来了,难道她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外头一个谦厚淳正的中年男子,呆呆地站在门边,听得整个人都怔住了。
几个大丫头和媳妇婆子难堪地站在台阶下头,各自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屋里越来越尖刻的骂声。
——多少年了啊?自从老太太进了这座院子,谁敢忤逆她老人家?便是当初先珠大爷误诊夭折,她老人家虽也又哭又骂的,可没生这么大气、骂得这么难听啊!
这可要怎么了局?
“不然……去请琏二奶奶过来?”
“王家老太太身子不适,特意叫了琏二奶奶回娘家说话,这时候哪儿请得过来?”
“罢哟!原就是琏二爷闯下的祸,叫了二奶奶来做什么?不是惹得老太太更加动怒了?”
下人们低声商议。
贾政微微偏头,却并不吭声,只是推门走了进去。
门声一响,众人一静。
门再一响,众人偷偷回头,见关严了,俱各长出一口气——还好二老爷不曾发怒!
忙只留下两个丫头守在外头,三三两两嘀咕议论着快步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