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路易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他知道自己连二流学校也考不上,非要上学的话只能去那种学费高昂的、偏私立性质的学校。路易不想再给家里增加任何负担了,他这么大了,能扛能跑的,出去打点工补贴家里,比上学划算太多了。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路辞气疯了,什么理智什么担当他也不管了,操起桌上的纸巾盒朝路易砸过去,“出不了国是不是委屈你了?不能开跑车是不是委屈你了?当不了富二代是不是委屈你了?”
“是!”路易吼道,额角青筋根根凸起,他压抑得太久太久了,“你有人关心,你有人爱,我呢?!”
路辞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少爷,他又何尝不是?他也从没吃过苦、没遇过难事儿,一夜之间遭遇这么大的变故,他一次也没哭过。路易时刻警醒自己你是家里的长子,你要保护你的家人,你得给两个弟弟做个榜样。巨石般沉重的担子从天而降,路易也惶恐、也茫然,同时也被忽略了其实他也很累、很疲惫。
林咏梅听见两个儿子的对话,发出了难以忍耐的啜泣声。
路辞睫毛止不住地颤抖:“哥,你别这么说,我关心你,我爱你啊……”
“还有我!”方牧抹抹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大路哥哥,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也关心你,也爱你!”
发泄过后,路易肩上无形的担子一松,他整个人仿佛被卸掉了骨头,向后跌坐在沙发上。
“算了,现在家里讲什么爱不爱的,没有用,赚钱才有用。”路易摆摆手,看向餐桌边啜泣的林咏梅,“我刚才碰见妈了,她在大排档洗碗。”
这话一出,路辞和方牧都怔住了。
路易双手捂着脸,将脸颊埋进手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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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上午昏昏沉沉地考完了一门,他本来心态就不好,上午结束心态完全崩塌,于是下午便放弃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晃。晃到了一条吃海鲜排挡的街,他看不少人正在搬货卸货,想起路辞说过季时风就经常卸货挣点钱。
他想着这活儿不用动脑,他也能干,于是顺着排挡街想看看有没有招工的,走到一家店面前,路易脚步一顿,因为他看见了林咏梅。
她坐在一张塑料小板凳上,系着围裙、戴着乳胶手套、穿着一双毫无美感可言的黑色水靴,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盆,雪白的洗洁精泡沫间是白色瓷碗。一根塑料水管接着她不远处水池的水龙头,林咏梅从盆里捞出一个碗,用洗碗布抹净油渍,再放到塑料水管下冲洗干净。
她弓着腰、垂着头,偶尔有发丝垂落,她弯起手,用手腕屈起的弧度将发丝捋到耳后。
路易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在脏乱的大排档里、坐在小板凳上洗碗的女人,怎么会是他妈妈?
旁边的人提醒林咏梅,说那小伙子一直盯着你看,眼神古里古怪的,你认不认识啊?
林咏梅抬起头,看见了她本该在高考考场上的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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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路辞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他一切都明白了,于是握紧拳头,不再追问。
一家五口人要吃要喝,三个孩子要上学,外边还欠着那么多外债。要是家里没有人出去打工,可能就连这些日子,他们都是撑不过去的。林咏梅瞒着他们,没有让他们知道。
她早起给几个孩子做好早饭,等孩子们出门上学,她敲门让丈夫出来吃饭。自己则是简单收拾收拾,去菜市场买菜。回到家,她紧接着要开始准备午饭,等一家人都吃完了,她就要去大排档干活了。
大排档傍晚开门,她两点左右到,洗菜、洗碗、擦桌子、铺一次性桌布、打扫卫生。
老板说干晚班挣得多,林咏梅说晚班不行的,她要赶回家做饭了,她大儿子要高考,晚自习回来了要吃夜宵,不然身体吃不消;她另外两个儿子都太瘦了,吃点宵夜才能长肉。
她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人,也是最坚强、最挺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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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突然“砰”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