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忙说道:“免贵姓梅。”
沈侃笑道:“好姓,与始字大有关系,梅占百花先么。依我说,令郎应该送去学青衣。”
“好,好。”中年人兴奋起来,起身连连拱手,“就学青衣,就学青衣,本来孩子就生得眉清目秀,嗓音清亮,借您吉言,希望将来能够一举成名。”
顾老爷哈哈大笑,得意的对胡先生说道:“老胡,快拿钱吧。”
“胡搅蛮缠而已。”胡先生冷哼。
二人说着说着再一次对掐起来,其他人则呼啦一下的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争相要请沈侃给他们解字。
沈侃被吵的头晕脑胀,忙叫道:“解不了,解不了,算命容易折寿,再说我刚才只是侥幸而已。”
好说歹说挣脱了出来,再一看,那两位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然走了。
茶馆外,天色暗了下来,沈侃望着路口叹道:“可惜,可惜。”
确实可惜,风云交际,他竟与两位嘉靖年间的弄潮儿失之交臂。那位年轻武举正是被革了职,准备四处寻找机会谋求复职的名将俞大猷,而年轻商人则是历史上有名的海盗头子汪直。
俞大猷在金门当兵,革职后打算北上金陵,途经沈家村。汪直则是邻近的徽州人,出现在这里也并不算意外。
此时的汪直正盘算着偷偷出海,相传他在出生时,其母汪氏曾梦见有大星从天上陨入怀中,星星旁有一个峨冠者,汪氏惊讶的说:“此孤星也,当耀于胡而亦没于胡。”
当然这是汪直后来杜撰的,不过其母应该有过类似的胎梦,所以汪直少年期间,时常为此沾沾自喜,自以为他天生异象,将来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所以他打小就有任侠气,喜欢接济他人,打抱不平,在家乡很有名气。
嘉靖十九年,也就是去年,朝廷的海禁政策有些松缓,汪直马上找到几个同乡,准备贩卖硝石黄丝棉等违禁货物,筹划出海贸易。
沈侃自然万万没想到能遇到这二位,惋惜了一会儿后,也就不当回事了,说到底还是他的年纪太小,本事不强,吸引不了真正有本事的人物。
…………
四更末五更初,天空微微变亮,这时候的人们睡得最沉。
沈宅位于大厨房不远处的一间小院子,屋子里头不停地响起深沉的磨豆腐声。
屋子不高,露出几根横梁,房檐上垂着一个圆圆的篾架子,上面晾着百叶。
屋里一具青石磨子,四处堆放豆浆缸,豆干架子,烧豆浆的矮灶以及大缸小桶,此外大量的茅草将很小的屋子,塞得一点空隙都没有。
除了一盏火光飘忽不定的油灯,再没有其它的光了。
五十岁的沈平是管事沈安的堂哥,停下推动磨子的脚步,将一盆豆渣倒在矮灶上滤浆用的布袋里,开始准备筛浆。
灶口的茅草上,坐着沈大柱的堂弟沈大山,沈平老来得子,儿子今年刚刚十四岁。
灶里的火光,烤得他的脸通红,一头稀疏的黄,光光的额角,眼睛半开不闭,手中拿着一束茅草,惯性的往里面塞,不时的脑袋前倾,打着盹。
沈平问道:“大山,你今天又没睡够吗?”
沈大山猛地把头往上一伸,睁眼说道:“水烧开了?”
“水没有烧开,柴快要烧完了。”沈平没好气的道,“年轻人打不起精神,怎么混饭吃?嗯,时候不早了,去把五少爷叫起来吧。”
“为什么叫我去?沈节不是回来了吗?”沈大山抬起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眼睛。
“傻小子。”沈平笑了,摸着胡子说道:“老子好不容易说服沈贵那老东西,叫你继续早上跟着五少爷去学堂。你说你快去啊,伺候少爷他舒舒服服的,勤快点帮采冬打水,递早点,这差事讨的不容易啊!”
“我知道了。”沈大山兴冲冲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这傻小子。”
沈平笑骂一声,一脚踩在灶台边上,两手用力扶着口袋,反复左右地筛着,将白白的豆浆一点点筛到水锅里去。
听着豆浆在锅里翻滚的声音,似乎是在庆祝……
沈平一个人自言自语:“儿子你多听些学问,等有了本事,将来升为管事,也不枉你爹这一番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