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酒店附近,她偏要他先走。他实在拗不过,只得依从。
一开门,暖气便从四面八方裹上来,他换掉外衣,匆匆披了件浴袍,穿过起居室,穿过陈列着石涛、沉铨、朱耷真迹的走廊,等在客厅门口的一部升降机边。
其实只有一小会儿,升降机的门就开了,但他感到很漫长,甚至觉得妹妹会从此离开,再也不出现。
她从里面走了出来,仰头打量四周,笑道:“真的可以从你的停车场直达你的套房诶……”话还没有说完,湿漉漉的外套便被他褪去,扔到地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抱住狠狠亲了好几口。
他见她在怀中左摇右扭想要挣脱,认真问道:“叁个月前,我们重逢的那天夜里,你是怎么缠人的?”
当时的热情她还记得,现在不免有些尴尬,便不动了,手抓着他背后的衣料,埋在他怀里瓮瓮地:“有什么话便说罢。”
没有开灯,一室寂静,冬夜下雨的香港,现在他们于繁华的顶端相拥,心里却觉得还是小时候,在薄壁潮湿的房间里相拥取暖。
沉默了很久。“阿娴,我看到信……”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略微推开怀中人,去端看她。她像一朵刚被采下,还带露的白色茶花,软软歪在那里不动。他忍不住又在她脸颊上连亲了两下,再搂她到怀里,摩挲着她的腰身,声音带了一点叹息和颤抖,“我知道你是有意写得克制,把委屈都慢慢告诉哥哥,好吗?”
她现在晕晕的,有点发烧了。她吹了冷风容易发烧,下雨骨头缝会疼,皆是因为十五岁那年,在码头为了躲人,被逼得跳进了深冬冰冷的海水里,湿滴滴的,被陈家抓回去挨了毒打,到清晨衣角都结了霜……她是靠着要把这些委屈都告诉哥哥的信念活下来的。一万次梦见哥哥,每一次话还没有说完就哭醒了。此刻哥哥搂着她,她一个字也不说了,只怕会醒。
他横抱起她,往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仍是不开灯。唇贴在她额上时感受到了那滚烫,他亦闭着眼睛问:“阿娴,哥哥很早就注意到你虎口上有疤痕,怎么弄的?”
是她为了到院子里投井自尽,用灯台、花瓶以及所有她能抓到的东西去打碎玻璃窗时划伤的。
“不小心罢了。”她说。
他在她眼睛上吻了两下,轻声说:“看完信,我只想回香港找你,又怕你误会我是因为一时感动才跑来。阿娴……”他再次无法说下去,只是抱着她轻轻晃着,在她耳边喃喃念:“囡仔…哥哥的囡仔…”
“我本意不是让你愧疚的。”她双手攀着他的脖颈努力坐起来了一点。
他的眼睛很清亮,一双黑色瞳仁是清溪流淌下的两丸乌玉,“我知道。”说着他又笑了下,“哥哥没有愧疚和可怜你,只是像小时候你扭伤了腰,那样心疼你。”
她低了头不说话。他去寻她的唇来吻,她脸一偏,躲开了。
“怎么了?”他温存吻向她的太阳穴。
“还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你可怜我……在美国,你都不怎么理我。”她说得委屈。
“阿娴。”他很郑重地唤她。
“嗯?”
“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以拒绝我,你怎么样都可以,我不会强求你一定要爱我。”他看着她的眼睛,“但是哥哥会爱你,绝不退缩地爱你。”
她的眸子亮了一下,倏而又黯然了。
“你可以暂时不相信啊。”他重复了这一句,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小时候哥哥是一个小贝壳,想用壳子保护着你,可是空间太小,你也很不舒服。现在哥哥长大了,可以给你一方天地,让你自由舒展,在这个天地里,你做什么都可以尽情尽兴,而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哦。”她凑上去啄了一下他的唇,轻声问:“你这么喜欢我啊?”
“傻女。”他笑着抱她起身。
“抱我去哪?”她嗫喏着。
“时间不早,你先睡罢,我下楼去和萧师姐她们打个招呼。”
“不要。”她突然很凄惶地小声说。
“什么不要?”他又抱她坐回沙发上,认真专注地看着她。
“我非常害怕一个人在陌生的房子里待着。你还记得去美国第一天,就是捡到小猫的那一夜,我跑出去了吗?”
他沉默了半晌,才挤出一丝微笑,“好,哥哥陪着你,不管她们。”
“你等我睡着了再去罢,她们要打通宵呢。”她赧然地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