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无力道:“与她们无关,是我不让她们说话的。”
林如海听了,干脆摆手让她们下去,自己牵着贾敏到里间美人榻上躺下,按揉着太阳穴,柔声问:“谁惹夫人生气了?夫人只管发作就是了,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反倒让别人得意了,不值当。”
听了这些话,贾敏偏头,泪珠簌簌落下,林如海一手拥她入怀,一手拿帕子轻轻为她拭泪。
“可是为夫说错话了?夫人体谅我不会说话,
担待我一次,不哭了,嗯?”
贾敏哽咽道:“是我不好。”
林如海暗暗叹气,想,果然。
贾敏是当家夫人,她上头没有婆母,中间没有妯娌,夫妻和睦,女儿孝顺,下人们谁有胆子给她气受?即便真有那不长眼的,贾敏只管罚就是了,也不必看谁的脸色。
如今这个家里能让她只能自己躲着生闷气的,只有这几日从京里来的那两个人了。
“可是岳母有何叮嘱?夫人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告诉我,我来解决。”
贾敏哭了一场,她与林如海夫妻多年,父亲同心,恩爱有加,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子嗣单薄,幸好唯一的女儿贴心懂事,聪敏可爱,极大的安慰了他们夫妻。贾敏如今别无所求,只求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安无事罢了。
“母亲听说武安侯府的世子在咱们家里住着,特地写了信过来,说是武安侯府是皇帝嫡系,让我们不能深交,或可……趁世子年纪小,好拿捏,将他哄骗过来,日后好效忠太上皇。”
林如海只听第一句话就觉得不妙,听完更觉得荒唐。
岳母当年手段凌厉,极能审时度势,怎么如今这样糊涂?太上皇如今摇摇欲坠,再扒着他这艘破船,岳母难道想整个贾家将来给太上皇陪葬么?
更别说沈曜日后是要到皇帝膝下去的,现在趁势拉拢他?如何拉拢,他不过一个孩子,他们若真的说了什么,被他学给陛下听了,林家上下必遭灭顶之灾。
贾敏忧心母亲看不清形势,伤心母亲丝毫不顾及她的处境。
况且,自沈曜到林家以来,贾敏对沈曜极尽关怀,这一切都是因为贾敏那颗慈母心怜惜沈曜年幼丧亲。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沈曜也以同样的真诚回馈贾敏。让贾敏去算计沈曜,无异于撕碎她这颗慈母心,她是万万不可能做的。
“别多想,岳母又没让咱们现在同世子说什么。”不必贾敏说,林如海便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岳母的意思无非是,世子年纪小,咱们对他好,他自然记得,旁的事都是待他长大了再说的。”
贾敏何尝不知道,只是那是她的亲娘,她未免多在乎些。
林如海摩挲着贾敏的后背,静静抚慰着她,贾敏终究不是闺阁小姐了,她有丈夫有孩子,娘家已不是她的主心骨了,哭了一阵,擦干眼泪,她又是林家的当家主母。
“母亲尚未知晓老爷已改换门庭,已有如此打算,想来是一心拥护太上皇了。”贾敏道,“我也不能对母亲言明厉害,只怕她老人家非但不听,老爷反受其害。”
林如海道:“此事倒不难办,岳母左右并不在咱们府里,具体情形她并不清楚,即便那两个婆子这几日知道玉儿同久哥儿好也没什么,孩子的事大人管不着,且你待久哥儿如何也不过是尽主人家的义务罢了,岳母也说不出别的。”
贾敏轻轻颔首。
林如海又道:“至于旁的,太上皇年事已高,本朝又以孝治国,陛下心里即便再恨,现在也不过是在收拢权利,还不至于……到了日后,不是你家老爷说大话,我未必不能成为陛下的股肱之臣,到那时,保全岳母家的爵位不易,但保全贾府一家老小的性命我还是能做到的。”
贾敏本来伤感,不过是强撑着说了那些话,听林如海自夸起来,一时又愁又喜,苦笑道:“老爷怎么也学得如此油嘴滑舌自吹自擂了?”
林如海笑道:“逗夫人一笑罢了。”
贾敏深感熨帖,道:“我让老爷费心了。”
“咱们夫妻一体,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来费心一说?”林如海道,“此事深究下来,倒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投靠陛下,也不会让夫人左右为难。”
贾敏伸手柔柔贴住林如海的嘴唇,制止他再说下去,道:“老爷再说,才是和我生分了。良禽择木而栖,老爷满腔抱负自当得遇明主才能施展。”
林如海握住她的手,道:“夫人知我。”
贾敏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林如海选择投靠皇帝不止是他自己的选择,更是皇帝先给他递了橄榄枝,若皇帝不将林如海调到扬州任巡盐御史这个干系重大的职位,只让他在京里蹉跎,林如海有心投靠,也入不了皇帝的眼。说到底,还是皇帝看中了林如海的能力,林如海除了顺势投靠难道还能和皇帝硬碰硬吗?夫妻一体同心,贾敏能体谅林如海的处境。
贾敏道:“我从前还想着,等日后咱们回京了,两家多亲近些,我娘家还有几个玉儿的表哥表弟,日后也能是玉儿的依靠,如今看来……罢了,还是让玉儿远着些罢。”
“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林如海道,“如今咱们家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过好这个年。”
贾敏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笑道:“嗯。”
天不遂人愿,几年以后,贾敏已看不到的那时候,黛玉最终还是登上了去贾府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