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府往西,过一个街口就到了皇城北门。皇城里面裹着宫城,挚阳宫是整个皇城的中枢,东面和北面簇拥着六局一司等直接为皇宫服务的衙门,南面和西面是御苑。
真到了宫门跟前,才直观地发觉覆着亮黄琉璃瓦的暗红宫墙竟有那么高,再强的飞檐走壁功夫也越不过去,这一朝进去,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出的来了,可不像买张门票游故宫那么来去自如,绮雯心情不由得沉重。
唉,事到如今,再抱怨什么都是白费脑力了。
宫墙之内是一个女人和中人的世界,只容许皇帝一个男人存在。羽林卫的卫护仅限于宫门之外,没有皇帝钦令,不准踏足宫中一步;御医的进出也有严格限制,何时进何时出途径哪里见过哪些人都要细细记档;至于其余男性皇亲,纵是如潭王之尊,也只被允许进出太上皇夫妇所在的慈清宫,没有更多特权。
——那种嫔妃能与侍卫太医王爷随便谈恋爱甚至偷情的桥段,在这里是纯属想象。
往年选宫女进宫,都是在宫城外先停留好几个月,进行培训外加甄选,品性不好、身体素质不过硬、太笨学不会规矩的,在这期间就被刷下去,送回原籍。剩下的才能被带进挚阳宫,但也不是直接上岗,而是被领去西五所边上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去,继续参加进一步的培训。这院子隶属尚仪局,尚仪局是六局一司的六局之一。
现在不是采选宫女的时节,绮雯也不是依照正常流程进的宫,因有着长公主给开好的后门,不用走完所有步骤,直接就一步从神武门进宫,被带进尚仪局培训。
为免外戚祸国,祖制规定嫔妃的出身都要限于寒门小户,宫女子的出身自然更高不了哪去。宫女多是出自穷苦百姓人家,别说会做什么,来时怕还拖着鼻涕,吃着手指头,生人问话都不敢应答。
想把这样的小姑娘送到全国最尊贵的人们跟前去服务,必须一层层筛选,一遍遍教化。尚仪局就是管最高一级教化筛选的。
岳姑姑负责了接应绮雯进宫的一应事宜。在尚仪局那小院门外等来绮雯之后,她就将绮雯转手交给了里面的李嬷嬷,简单扼要地申明这是自己的堂妹,是长公主出游时途径岳家,恩典她回家稍坐,见到堂妹受嫂子的欺压,就荐到长公主跟前当差,长公主与绮雯投缘,一口就答应了——一个从事实演化而来的故事。
又说了些请姑姑嬷嬷们费心照拂的客套话,最后岳姑姑嘱咐绮雯,万事有公主帮着安排,请她放心在这里受训,一切按部就班就好,争取及早能出来上手当差。
没多少贴心的话,也没显露多大热情,却把该点的都点到了,足够周到。绮雯觉得这样适可而止的关切才是恰到好处,是聪明人该有的行事之道,对这位“堂姐”很是感激。
从这时起,她就成了这座挚阳宫里的一员。
进宫时,自己的衣物一渣都不能带进去,可谓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绮雯步入尚仪局的头一件事,就是被拉进一间屋子脱了个精光,洗澡,整套地换行头。现代进了监狱的囚犯都还被允许保留少许无害的私人物品,这年代的宫女却不可以。
现在不是选秀时节,尚仪局负责培训的女官们就像冬天的农户,正享受着清闲,想不到突然接手了这么一个插班生。既是长公主的命令,她们也不会抱怨怠慢。
这姑娘的来头真会如岳姑姑说得那么简单?女官们的眼神都透着疑义,只是不敢在绮雯面前公然表示对长公主的质疑。
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拿中药汤泡了一澡没泡出跳蚤,头上也没篦下虱子,身上手上肌肤细腻,没有老茧,牙齿细白,没有口气,另外举手投足还隐着一份气派,连尚仪姑姑的都自叹弗如,哪里像岳姑姑那种小门户里出来的丫头?
长公主行事不拘一格是出了名的,可凭着这些宫女子的想象力,还不至于想得到她能把一个抄了家的犯官女儿拐进宫来。
不管怎么想象,有一条她们谁都没疑义:这姑娘处处都远好过寻常秀女,别说是选宫女,去选宫妃都是绰绰有余——那些寒门小户选上来的宫妃也远不如她啊。
来到这里,吃住条件自然是与侯府里差太多了。宫女规定不能吃得油腻,菜里的肉都是稀罕物,李嬷嬷看出绮雯吃第一餐饭时脸上微露抑郁,就宽慰她:好好培训,等你真去到长公主身边侍奉就好啦。
近身仆婢总能得到主子赏下来的高档饭菜。
其实绮雯并没多在意,她还得为她的便宜老爹守孝,要是很快就有心情大快朵颐,被长公主和皇帝听见风声,影响未免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