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经腿酸腰软的众人见皇帝体谅,这才纷纷放松了下来。
曹丕又命人为年事已高、难以久坐的三公——钟繇华歆王朗三人取来了三只小胡床。
“想必,诸卿都已知晓,朕此次要御驾亲征孙权的事了。”
御史中丞鲍勋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就要开始反驳:
“陛下。。。。。”
只不过鲍勋才危坐说出“陛下”二字,曹丕就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头:
“诸卿先不要着急,还是先听朕,说两句心里话吧。”
众人听了这话,不论是先前有意曲意逢迎的、还是本来就打算支持皇帝南征的、还是如鲍勋一样打算劝谏止兵的,都垂下了头,竖起了耳朵,准备着洗耳恭听。
曹丕看了一眼席间眉头依旧紧皱的鲍勋,摇了摇头。
说起这个鲍勋,曹丕对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好感,要不是年前司马懿与陈群二人联名举荐他来担任御史中丞,自己才不会启用他。
鲍勋的父亲鲍信,虽然与先王太祖武皇帝是至交好友,但鲍勋本人却是把曾经的魏王太子,当今陛下得罪了个够。
当年,还是汉末建安年间的时候,那还是曹丕刚刚获封魏王太子的时候,武皇帝御驾南征,让太子留守邺都,而鲍勋当时担任着魏郡西部都尉一职,专管邺城西城的治安法度。当今皇后,也就是当年的郭夫人,有一兄长,在魏郡曲周县中任职县吏。可是这位郭县吏自己却不知道检点,居然被人揭发盗窃官家布匹,犯下了死罪。
武皇帝当时还在谯郡,并不知晓此事,因此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因此曹丕便写信央求鲍勋,请求鲍勋能够高抬贵手,但鲍勋却骨鲠到底,将郭县吏所有的罪证都上呈给了武皇帝。
后来,当今陛下代汉称帝,鲍勋更是屡次上谏皇帝,触怒了天颜,因此贬出了洛阳,直到年前,才在司马懿与陈群的双双举荐之下担任了御史中丞这个专门劝谏天子的风宪长官。
曹丕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皱眉叹气的说道:
“朕到如今还记得,少年时追随武皇帝征战天下之际,张文远、乐文谦、以及故大司马大将军曹子孝、以及虎豹骑都督曹子和兄弟、夏侯妙才、夏侯元让等诸位将军的虎豹英姿,只可惜,如今诸位将军却一一撒手人寰了。。。。。。”
曹丕一番感慨,众臣有如司马懿、陈群一般随帝共叹的,有如刘放、孙资等人一样低头沉默不语的,但面露不服不悦神色的,也就只有都阳侯、骠骑将军曹洪一人了。
曹洪自恃当年随武皇帝征战四方、舍命救太祖之大功,以及自己的宗室身份,并一直引以为傲,大司马大将军曹仁离世后,他满以为自己能够接替这个位置的,可是这都一年多了,曹丕就是不加封自己大将军,竟然一直让这个位子空着!
本来这就足够让自己生气的了,没想到今天陛下表彰老将功勋时,居然忘了自己这个眼前的大活人!
曹洪的吹胡子瞪眼,曹丕当然看在眼里。
他是故意给曹洪这个难堪的。
他至今没有忘记,自己尚未正位东宫之时,在曹洪这个叔叔那里受过的冷眼与冷漠。家财百万的曹洪,甚至连一点钱都不愿意借给自己。
曹丕不禁再心里苦笑,自己一向自诩为明君圣王,可后来发现,自己终究少了圣王的那份胸襟气度。
“不仅如此,镇守雍凉十年的张既张德容、堪为栋梁的温恢温曼基、以及苏则苏文师、故尚书桓阶桓伯绪,他们也都一一离去了,他们都对社稷与朕,抱有厚望,可是朕至今却未能扫平宇内,朕,心中实在是痛苦难掩!”
傅巽听皇帝提起了自己的老友,故金城太守、侍中苏则,不禁黯然伤神。
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年,陛下不经意的提起了一件陈年旧事,陛下说:“吾应天而禅,而闻有哭者,何也?”
傅巽当时听明白了,陛下当初受禅称帝之时,临淄侯曹植与苏则都曾悲哭不止,只不过今日陛下在苏则面前和颜悦色,明显是在说临淄侯曹植。
可是骨鲠的苏则一听陛下这话,顿时就来了牛脾气,他以为陛下是在指责自己,可他自己却觉得,当时身为汉臣的自己,为汉哭泣,乃天经地义之事,正当苏则要发作的时候,傅巽立即狠狠掐了苏则一下。
“不谓卿也!”
苏则听了傅巽小声的提醒,这才明白了过来,从而避免了一场大祸。
其实,傅巽知晓,曹丕将这一切都看的明明白白,只不过,不愿计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