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认命了?
不。事实如何,在我这里并不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一种近乎于妄念的错觉:我还有多种可能,我还可以做出了不起的大事。只要我拥有这种想法,在脑海中盘旋着这样的想法,我就觉得自己生机勃勃,充满活力。我需要的不是认清事实,而是认清我自己:我是个需要妄想的人。我需要带着妄想,去做一些看似莫名其妙的事。什么事让我觉得愉快,我就去做那样的事,而不是以是非对错为标准。
简单来说: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做成什么事。从这一点来说,我差不多算是个“妄人”。我需要的不是基于事实的清醒,而是对于那个我渴望的未来的向往——简而言之,搞点什么事情出来,并承担那种种后果。
我的潜意识中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一个劲地驱赶那女人离开。我不愿意让她跟着我经历这些波折,只愿一个人去承受。我不希望她在某一天抱怨,当初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头。不,我不愿意听到那样的话。半个字的唠叨,我都不愿意听。我并不是嫌弃她,也不是觉得她是个拖累。我只是觉得,我接下来的经历或者说遭遇,会拖累她。我要一个人,干干净净,无拘无束,无牵无挂。
这场疾病,显然摧垮了我的身体,连带摧垮了我的意志。我开始怀念身体健康的日子。可在那样的日子里,我的精神状态相对萎靡。我总是喜欢刨根究底,喜欢追问事实是什么。现在,我意识到身体健康或许更重要——但身体健康的日子已成过去,我不得不带着这具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的身体,振作起来。
遗憾的是,也只能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才允许自己有妄念。这跟我脑子里的那些观念有冲突:脑子里清清白白,没有妄念的,才算得上是道德君子,是作风正派的人。现在我明白了,道德君子,是我为人的理想,目前只是假装做到。
我心里盘算着几个问题。当医生再次过来时,我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他。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再做三次检测,要是没问题了,就可以出去了。”医生说道,“你出去了,也暂时只能隔离,不允许你到处跑。”
“也就是说,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允许出去了,都是隔离状态,什么也干不了?”我问,“那些已经出去的人,都是这样子的?”
“根据出院的人的反馈,就是这样子了。”
我不想让沮丧的想法涌上来。既然我不是基于事实,而是基于渴望去做成某件事的心态做决定,那么,我有责任和义务让自己在任何事情面前都能往好的一面去想。想法掌控在我自己的脑子里,也只有我自己能够矫正。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我康复后,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我说道,“我在这里,或许能帮上什么忙。我不想干巴巴地被关着,什么也干不了。”
医生疑惑了。
“目前我还不能判断你可以像以前那样自由活动,你的身体情况,能否应付得了这里的劳动强度。”医生说道,“我们更担心你会二次感染,那可能会更加麻烦。一旦二次感染,要是你抵抗力不如第一次强,我们也不知道会怎样。”
“可你们每天在这里面穿梭,不怕被传染?”
“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医生说道,“我们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家了。吃住睡,都在这个营区。”
“我申请留下来。”我恳求道,“面前这种情况,我哪里也不去。”
“你可以填写一份志愿者申请书,再填写一份承诺书。”医生提议道,“下次过来巡查,我帮你把空白表格带过来。”
我对医生表示感谢。在医生离开之后,到他再次返回之前,我一直欣喜地等待着。我觉得自己身体很强壮,精神也愉悦。
下午,医生来了,带来了两份表格。我按照上面的说明,填写了他们要的信息,让医生帮我把表格带回去,交到他说的那个什么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