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像是才注意到洛寒山的表情,死死盯住他的脸,内心惊跳,几乎是失声喊出来,“这是真的?!”
他洛二哥向来从容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但现在的表情实在古怪,眉宇紧缩,抿着嘴唇,似有话要说,又无言以对。
易白川头皮发麻地调头看向他洛大哥——洛寒水窝在软榻上,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体质极虚,在这种微凉的天气已经裹上了棉袍,腿上盖好了薄毯——但此刻捧着茶杯,唇角带着莫名的笑。
似有一丝嘲讽,又带些许玩味。
光这个表情就叫易白川如中霹雳,浑身一个激灵,开始去设想那些自以为是笑谈的情报。
“谢星纬……所以他当真不是‘星纬公子’?牵机社的那个‘星纬公子’?”他纠结道,“我所熟知的谢大哥,确实是顶替了他胞兄的身份?怪不得……怪不得!”
星纬公子年少成名,因“牵机社”为武林熟识,但其本人久居东海谢家坞,并不常出于人前。
真正见“他”在江湖上走动,大概也就这几年的事——易白川甫见谢星纬,还觉得传言为虚,此人分明疏朗豁达、内敛克制,还有难得的侠义仁心,确是值得交好之辈,又哪有江湖传言中那般多智近妖难以相处的说法!
可原来,那个时候星纬公子或许就已经亡故,所以出现在人前的就是现在的这个谢星纬!
易白川脑子都快炸了:“图什么呢?”
他喃喃:“为了牵机社?可谢大哥本就未在意牵机社……为谢氏?同胞兄弟,一脉嫡传,兄终弟及也是很自然的事啊!”
然后他忽然想到纠缠在故事里的另一个人:“唐千叶!”
他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唐千叶为什么会错认自己的情郎?!”
早些时候他随洛寒山入蜀求唐大小姐出山的时候,还在感慨这般女子竟对自己的情郎求而不得,何其可惜,却原来,她所求的人就是错的!
易白川“噌”地从席案前立起来,胸腔里的八卦心翻涌不止:“江湖是怎么传的?”
表情懊悔极了——先前以为是捕风捉影、流言蜚语,没有根据瞎传乎,不爱听就没怎么听,现在发现了解得太少不够嚼了。
洛寒山与自己兄长互相对视一眼,洛寒山叹了口气没说话,倒是洛寒水呷了口茶,慢吞吞道:“你坐下,我给你讲讲。”
易白川眼巴巴望着他。
“说来也是一番奇缘。”
洛寒水轻笑:“唐大小姐与星纬公子确曾相恋,唐大小姐甚至以命蛊相赠,可见情深。若非星纬公子得罪了大国师,这一对,也当是一对佳偶。也正是因此,星纬公子临死前害怕牵连到恋人,想出来一招偷天换日之法,将命蛊引渡给自己的胞弟,至于为何要胞弟假借自己的身份……个中缘由就多了。”
易白川叫道:“这怎么又与大国师扯上了关系?!”
“牵机社发展前景太过广大,会动摇显圣宗在显国的利益,因而引起大国师注意。最初时他也不一定是非要在萌芽状态将此扼杀,但那一局……说来话长,也不必详解了,只能说,星纬公子着实是智慧到妖孽般的地步,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大国师——大国师吃了一记暗亏,以致非杀他不可。”
易白川小声说:“藏金岭上,唐千叶与大国师之斗,也有为情郎报仇的成分?”
“也许吧。”洛寒水眉目流转,笑意盎然。
易白川有几分明悟:“所以说,星纬公子还不单单是一死了之,既背上了大国师的忌惮,他不但害怕会连累到家族与牵机社,也害怕恋人为自己报仇……甚至,就算确确实实因大国师而死,也不能拖大国师下水,为了不被显圣宗报复,不仅要主动赴死,还要死得坦然?”
他不禁叫道:“这也太憋屈了吧!”
可是谁叫他惹到了大国师呢?
转念一想,如此可怕到无以复加的大国师,现在终于选择退隐,效果不亚于一座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来的山烟消云散,当是一桩快事!
“星纬公子何等智慧之人
,都脱不开这死劫,临死前也只能尽力留下些许绸缪……总之,就是我们现在见着的模样。”
洛寒水微微叹息:“唐大小姐顾虑良多,又有一个唐门在身上背着,但要说这五年都未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倒也不太可能,只能说越是情切越是多虑,最后受这一番阴差阳错、天意捉弄,也是桩憾事。”
易白川抓着自己的头发,悄悄喵了眼他洛二哥,与谢星纬打交道更多的还不是自己,而是洛寒山,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感受?
“阴差阳错啊……谢星纬应当对自己大哥隐瞒的事一无所知吧,若是知晓的话不可能将这手牌打成这样,”他忽然对其很是同情,“何至如此?”
也不全是他的过错,可现在不但为唐千叶深恨,还与牵机阁彻底断绝了联系,连带着整个谢氏都与他一齐为江湖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