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旁边一艘木舟载上一位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的魁梧大汉,蓦地吃水一沉。
艄公似乎没想到那人身体如此沉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慌忙用桨击岸,嗵的一声,木板颤动,那六枚铜钱被震得翻了个个,由“大通元宝”四字齐齐变为刻着刀耕火种的反面朝上。
凌毓面色一变,呆若木鸡,口中喃喃道:“坤卦。”
李长安道:“哦?这卦又怎么解?”
凌毓没有解其余五卦,而是指着最上一枚铜钱道:“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李长安皱眉,“这难道是大凶之卦?”
凌毓凝重摇头,“不然,不然……龙在大地上争斗,血流遍野,虽喻示绝境,但六爻全阴,却是险中得胜,《象》曰‘用六永贞,以大终也’,贞是吉,此卦实是大吉。”
顿了顿,他看着那六枚铜钱,神色不安,原本出了乾卦也就罢了,但这乾卦反转为坤卦却是骇人心神,那艄公以桨击岸看似意外,又何尝不是天数,乾为天,坤为地,眼下这乾卦反转为坤卦,他不由脸色发白道:“翻天、覆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翻天覆地。”
他终于抬头凝重打量李长安,见他眼神如刀面色坚毅,却再看不出什么来,还要细想,忽觉头脑胀痛,闷哼一声,鼻中溢出鲜血。
李长安伸手扶住凌毓,才没让他倒下,问道:“你怎么了?”
凌毓站稳脚跟,缓了好一会才擦去鼻血,虚弱道:“不算了,不算了,算不出来。”
李长安听闻凌毓所述卦象,心中深思无果,便道:“别算了,择道种在即,你似乎受了伤,可有影响?”
凌毓摆摆手,深深呼吸,原地站了一会,才说:“无碍,不算重伤,调息片刻便好。”
他蹲身小心拾回六枚铜钱,从怀中摸出一个碧瓷小瓶拔开红绸塞子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紫色丹丸吞服后,便原地打坐调息起来。
此时天色尚早,李长安也不急躁,静静等待。潮水平静,过路修行人与武者都很有默契的保持安静,只能听到不绝于耳的脚步声、摇橹声、水声。
嗅着略带腥气冰冷湖风,渐渐明月西坠,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湖边也渐渐漫起寒雾,眼见是快要天明了。
凌毓终于张开双眼,对李长安道:“抱歉,耽搁时间了。”
此时他对李长安的态度已有所不同,这带了三把刀的黑衣刀客能得南宁王与宋刀赏识,就连师尊黄仲也私下对他十分认可,定不是偶然,凌毓虽有几分少年心性,但也识得大体。
李长安点头道:“既然好了那便走吧。”
二人来到湖边,召来一个引渡的艄公,走上木舟。
木舟划开水波乘着二人驶向薄雾中,李长安四顾打量,只见湖面上许多艘木舟一同向前,形色各异。大概小半个时辰过后,木舟驶出城洞,原来择道种之地在昆南城外,地势渐低,水流变得更为湍急起来,但艄公船技高超,木舟仍然平稳,顺流而下。
待日出东方,朝霞漫天,李长安眼中终于耸现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落于湖岛之中,此山之大一眼无边,前方下岸处舟船并行如织,修行人与武者熙熙攘攘如同蚂蚁。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凌毓立在舟头,感叹一声,随后对李长安道:“地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