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久远的记忆,可婆婆此时讲来,仍旧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周慧兰心疼的握住了婆婆的手,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世上的父母,并非全都珍爱自己的子女。
这个道理,她上辈子就清楚,但她总以为周振海只是个例外,却没想到,这天下如此冥顽不灵的父亲,并不少见。
段婆婆见周慧兰面露戚戚,反倒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哥哥去后,父亲才幡然悔悟,可惜为时已晚。父亲子嗣不丰,家里虽然有三房姬妾,但只有我跟哥哥两个孩子,哥哥去后就只剩下了我,但许家祖训,厨艺是传男不传女的。”
“最开始,我们都以为父亲是悲伤哥哥的早夭,悔恨自身,后来才明白,他只是在悔恨没了子嗣传承衣钵。”他开始疯狂纳妾,想要再生一个儿子承继家业,但他的身体早就被福寿膏掏空了,人道都艰难,更别提让妾室有孕了。”
“我十二岁那年,他的一个妾室终于有了身孕,他终于感觉扬眉吐气,哪怕后来查出那孩子是妾室与人私通所有他都不在乎,母亲说,他只是需要一个生在许家的男丁而已。”
“他让家丁打死了那私通的男子,派了好几个嬷嬷看着那妾室,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的却是一个女孩儿,他恼羞成怒,竟然当场……摔死了那个可怜的女孩,把那妾室关进了柴房。”
“再后来家里的祠堂莫名其妙走了水,火并不大,可父亲却在那场火中受了惊吓,整日浑浑噩噩,本来就不好的身体,算是彻底不成了。”
“父亲死后,母亲遣散了愿意离家的小妾,收敛宅院变卖田产为我置办嫁妆,到我十八岁那年嫁入段家……”婆婆突然停了下来,拨弄着那祖传的银镯,蓦的低头一笑,“我常常会想,或许真是父亲做的孽太多,报应到我身上来了吧,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周慧兰抓住段婆婆的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婆婆,您别这么说。”
段婆婆却拿起银镯子,直接套在了周慧兰手腕上,“我父亲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他的菜却不错,这菜谱也不是他一人之力,含着许家祖祖辈辈的心血,就这么废于我手,也确实无颜去见先祖。”
人有功过,但菜谱没有,美好的食物也确实不该因为一人之过淹没于历史。
周慧兰握住那银镯子,不再推脱,“婆婆,我会帮您,把许家菜传扬下去的!”
“不,不是帮我。”段婆婆摇了摇头,“我早就不是许家女了,我是段家妇,这镯子给了你就是你的机缘,若来日有人问起,你就说师承许平津,至于我……不提也罢。”
婆婆说完,拍了拍周慧兰的手,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周慧兰拿起那本菜谱想要先收起来,却发现那本子里掉下来许多纸片,她以为是本子散了,可捡起来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张张泛黄的调料秘方,有几张背面还写了小小的一个津字。
这应该是许平津留下的手稿。
婆婆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段家妇,拒绝承认跟许家还有关系,可她却将父亲的遗物保存的这样完好。
生而为人,最无能为力的就是无法挑选自己的父母。
周慧兰替婆婆伤怀的同时,不由得想到了周振海,她跟王建业离婚快三个月了,音讯全无,可她这位父亲,竟然真的就从未找过自己。
他是真的不在乎儿女,无关男女,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同乡和战友,还有他自己那天大的脸面。
周慧兰越想越气,索性收起菜谱,蒙头睡觉。
晚上宋桂芬跟她男人来打水,周慧兰还在想事情,就忘了给他们加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