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照和十二恶人分散开了相隔数里,各改扮成路人行路,这样才不至于引人起疑,俞文照这一年来在江湖中走动时,行事往往刁钻古怪,出人意表,此次赶赴武当山,却又一反常态地扮作了个逃难的残废乞丐,眼光呆滞,他提起左脚,硬硬地绷着小腿和足踝,左脚只用脚尖来微微点地,双手撑着根没剥皮的木棒一拐一跛,左眼微微地闭了些,嘴角却向右歪,他运起内功,逼得左脸颊肿起一团,然后涂了些膏药,他做作之深,当真人所不及,竟又半路打死一个化子,在那化子尸身上捉了几十个虱子跳蚤臭虫来,本来以他的武功而言,当真是蚊蝇不落,护身真气防护得周全之极,也不要说拳掌重力伤他不得,便是等闲刀剑招呼在他身上,也未必便会受伤,这回也收敛锋芒,故意把护身的内力收回丹田气海,晚上睡觉时把虱子撒在头发中,一任跳蚤在身上乱跳乱叮,跳蚤和臭虫叮得他一身一脸都是红点,身上衣裳又脏又乱又破又烂,行路时老远便是一阵恶臭,而且明显地还能看到头发上的虱子和身上乱跳的跳蚤和爬上爬下的臭虫,加之他脸相凶恶古怪又奇丑,歇脚打尖时根本没有人靠近他。
俞文照本来性情就偏激,见所有的人都轻贱于他,反倒得意之极,明知别人厌憎自己这副样子,还自己靠上去讨钱讨食,故意惹得别人唾骂,恶声相加,饶是这样,俞文照还是意犹未尽,故意地道:“各位大叔大哥行行好,小人生了天花和麻疹,好几天都不曾讨到吃食了,小人快要饿死了,赏小人一点点,救了小人的狗命罢。”
他面目本来就惹人生厌,此时听得他更自己说自己身上有恶疾,无不烦恶,再见这要死不死的小叫化竟敢抱了人的脚死缠乞讨,当真是不但烦而且气既恶心又焦燥,怒气不自由地便生将出来,都是拳脚相加,直打得俞文照头破血流,但俞文照心头却得意无比,暗暗地冷笑:“他妈的,老子这样讨人厌,还有哪个王八蛋能瞧得老子的破绽出?”这些人若是远远地避了开去冷冷地不理不睬倒也罢了,那些走避不及气急之下乱打他的人却实在是倒了大霉,俞文照在双龙山庄六七年受了无穷凌辱,心头积怨存毒,又勾起了昔日的屈辱,也不管实在是自己无端端寻衅,心头莫名其妙的怨毒发作,便起了杀机,鬼叫着双手乱撑,看似在遮挡别人拳脚,其实暗中运起神妙无匹的内功,伤了对方身上要害,只是俞文照为防被人瞧破,虽然下的是杀手,但这些人的死,那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内功到了他的境界,早便能伤人无形,克期取命,而被他暗伤的人饮食起居如常,不到内伤发作之时一切都没有半点征兆,甚至根本就连自己被人下了死手都还不知道,只除非是鬼郎中白无邪这样的大医家,十三恶人这样登峰造极的武学大高手,那才能看出一点点几不可见的蛛丝马迹来,一般人及至发觉,那已是这人身上经脉寸断气绝身死之后的事情了,万万地追悔无及。
丁七郎众人在鬼愁谷,不知道天禽帮是怎么知道十三恶人上武当的,牛头在鬼愁谷中后来知道了十三恶人的计划,也觉得天禽帮消息实在灵通得可怕,其实自从公孙诡多方走动,联合力量来对付鬼愁谷,江湖中大有风声,天禽帮早便知道了消息,只是近来崆峒派入关,武林中形势越发紧张,孙玉良何等样人?自然不用得到确切消息,只从种种迹象上便推算准
了以武当为首的武林各派必将对鬼愁谷要有大攻势,天禽帮又知道铁树宫举宫北上,要为十三恶人援手,便派了樊昌到太阴山给十三恶人送信,虽然不要脸和大才子、有眼无珠在前扮作行商,樊昌错过了,但总算在黄河边上见到了扮作书生的石掏胆,连忙上前相见,屠还原叫樊昌迎着铁树宫北上的来路等候,于是铁树宫的人折而向西,也直奔武当派,却派牛头去鬼愁谷跟丁七郎众人交代,而因为铁树宫宫主因为事机紧迫,也不及跟牛头细说其中原由,便让鬼王派他到太阴山去了,所以牛头也匪夷所思。
果然华大先生在薛雁行成婚之后两个多月,终因老病而逝,华山派门户由孙玉良执掌,众弟子都要在华山上守孝服丧一年,天禽帮有大事实在连陆亨都不敢决定的,这才会派人上华上请帮主定夺,孙玉良身边也带了几个得用之人,樊昌向来办事得力,甚有担当,也是他的心腹之一。
孙玉良虽然一向相信自己这个小师弟的眼光,但当初蓦地知道薛雁行跟十三恶人相交,也觉得他冒失了些,派樊昌给鬼愁谷送信,也只是为了一试十三恶人的器量,樊昌对十三恶人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到长安之后细细地禀报上去,语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惊叹,孙玉良才开始真正的决意要跟十三恶人结交,等到恶人王在铁树宫很帮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的一个大忙,孙玉良听说恶人王的行事作为,不觉也大起了惺惺相惜之意,更加意留心江湖中的大事小情,只要是跟鬼愁谷相关的便都不错过,后来俞文照一行人到长安,出手便送了数百万两银子,正好解了孙玉良的大心结,索性便挑明了旗号,站在鬼愁谷那一边,不惜跟整个武林过不去,只是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所能做不也不过多派人跑腿送信罢了,武林除恶联盟因为首当其冲大敌是空前绝后的鬼愁谷十三恶人,根本无力顾及天禽帮搞的小动作,因此纵然天禽帮跟以武当为首的各派吹胡子瞪眼珠子却实在没有动什么刀子,倒也相安无事。
四月初一这天,俞文照到了襄阳,便接得天禽帮弟子送信,说是公孙诡一力襄助殷开云,使尽全身解数,果然殷开云当成了武林除恶联盟的总盟主,江南镇南镖局的主人郭厚德作了副盟主,公孙诡自己则顺理成章四平八稳稳如泰山地成了联盟军师,其余加盟的各派掌门人则各有执事。
俞文照听得之后既不作声也不放屁,还是肚牵肠说了声:“知道了。”
樊昌便叫那人去休息。
俞文照从破落的土地庙里走出来,杜牵肠也是一副老化子打扮,他眼中锋芒尽敛,背上垫了块猪肉,显得又老又驼,走在路上,也绝不引人疑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江边走去,突地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哨声,两人跟丐帮打了无数次交道,知道这是丐帮召集帮众的讯号,凡是丐帮弟子,都务必要赶去,否则便要受本帮之罚,轻者逐出丐帮,重则要受刑法,俞文照脸是浑不在意,杜牵肠也是爱理不爱,两人离江岸约有两三里地,却有十来个化子追了上来,把两人围住了。
俞文照一抬头,一个化子连连骂道:“晦气,晦气,怎地今天老是不走运?早上得罪了石老爷子不说,这时候却又碰到这要死不死的小病鬼!喂,小杂种,你生了天花,怎地还到处乱跑,是想要害死人么?”
俞文照呆呆地看着那化子,傻笑
着不说话。
另一个头目模样的中年化子皱皱眉头,道:“牛老四,这小鬼看来也是要死的了,看他也不会是本帮弟子,叫他快滚,传染到了你身上,我便把你活埋了!”
那牛老四连忙赔笑,转过脸对俞文照喝道:“小杂种,你还不滚得远远地么?大爷一刀砍了你头!”
另一个人道:“大哥,别理这小叫化,问问那老驼子,他是不是本帮弟子?是的话,叫他也去燃灯寺就是了。”
那大哥点头道:“不错,这小孩子生了天花,别人避之都怕不及,怎会让他加入本帮?张兄弟,你去问问那老驼子。”
牛四却抢着笑道:“不用问了,那老家伙身上不是有条麻袋么?他手里化子棍和要饭碗,哪会不是本帮弟子,待小弟去问他是哪一舵的就是。”牛四大摇大摆地走上去,刚要开口,却见杜牵肠肩头微微地动了动,自己心口便是一阵钻心彻髓地剧痛,怔怔地看时,这才骇然看到一条又脏又朽的化子棍不知怎地已是了自己心口。
余下的十来个化子也都看得呆了,谁都看得出来那条化子棍只要稍稍受些打击之力便会断作两截,再也不料那老驼子竟然就用那条棍子像是钢剑一般地剌进了牛老四的心口,无不骇然。
那大哥最先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遇上的是武林中有数的大高手,只那条棍子剑一般剌进心口一手功夫,便足以于武林各派的掌门人并驾齐驱了,脸色阴晴不定地沉声问道:“老前辈贵姓大名?”
杜牵肠淡淡地道:“你们没见方才我用的那一招鹰王剑法么?”
众化子大吃了一惊,那个大哥怔了怔:“原来前辈是鹰王剑凌老剑客传人,晚辈是丐帮襄阳分舵于舵主属下弟子练子冲,不敢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杜牵肠一路跟在俞文照身后,见凡是得罪过这小魔王的人无不被他暗下毒手,过不一两个月便会死于非命,知道俞文照心头的怨毒极盛,这帮叫化居然一口一声小杂种地骂出来,以俞文照的性子,这十来个化子是必杀无赦的,杜牵肠便已打定了主意,冷冷地道:“石群是杂种,凌剑是乌龟,姓薛的也不是什么好鸟,仲扬的妈被三百个鞑子过,也是个杂种,我稀罕跟丐帮拉交情么?”
众化子面然大变,杜牵肠方才以棍为枪,使的是一着枪法中的大中平,只是丐帮众人被他先声夺人,只当那是鹰王剑法的招式,一时不敢作声,杜牵肠却飞快地扯回棍子,左碗右棍,双手齐出,这些化子哪是他的对手?非但朽棍沉重劲猛得有如铁棍,便是那缺了将近一半的要饭碗也大斧重锤一般,片时之间十来个化子全都是头开脑裂,脑浆飞溅,死在了地上。
俞文照远远地看着,连眼也不眨一眨,杜牵肠也回复了要死不活的龙钟老态。
杜牵肠却起了好奇之心,仲扬收到鬼愁谷送去的一百万两银子和不要脸苦心画出的大都地道机关图,本也决不暇分心管外事,怎料得一路行来,丐帮弟子竟都是向襄阳赶来,倒不知仲扬如此作为,到底是什么用意,也不跟俞文照打招呼,却向后回走,迎头遇到了在他身后一步的吸血老张。
吸血老张披散着头发,手里拿着只破鞋,眼睛张狂无神,茫茫然却又傻笑着唱儿歌:“好宝宝,乖宝宝,妈妈爱我的好宝宝!”——原来他却是装成了个疯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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