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亮,皇后宫中的绘春已来相请,“淑妃娘娘万福金安。秀女已在云意殿候选,皇后娘娘命奴婢来请淑妃娘娘,莫误了时辰。”
辇轿早已备好。皇后早已端坐其上,我轻笑,人前,她永远是气度不失的正宫皇后。贵妃之位居左侧,我与德妃在右侧。玄凌尚未到来。三妃之中,我是最末一个到的。
景宏深远的大殿中,站满了秀女如花堆玉,却安静得连衣声窸窣也不闻。亦无人教识,已有秀女带头跪下请安,山呼之声盖过环佩玎珰,我和颜悦色吩咐了“起来”。我向皇后行礼后。再与贵妃、德妃互相问安。
待到坐定,德妃悄悄在我耳边笑,“方才皇后先到,秀女们请安可没有这样整齐恭敬。”
我瞥一眼容色端正的看不出悲喜的皇后,低低道:“宫中吹什么大风,宫外下什么雨,向来如此。”
德妃看向皇后的温和目光里透出无限苍冷,“宫中淑妃得势,皇后无宠,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有谁不知呢?”
待到玄凌来,一众秀女目光皆被点燃,似暗夜里亮起的明星灼灼。一番行礼过后,选秀开始。
其实无甚新意与意外,此番选秀重在为予漓。而我与玄凌是心知肚明,这一番功夫皆以落定在许怡人身上。
我端居高座,只是有些茫然有些迷醉的俯视那些娉娉婷婷的女子。坐在这样高远的殿堂深处,妙龄众生之上,听着内监特有韵的尖尖嗓音报着每个女子的家世、姓名、年龄;听着德妃偶尔治安我耳边私语评论几句秀女的样貌。看着成排如花似玉的容颜遵照宫规虔诚而恭敬地跪下行礼,仰头面圣;看着她们流转的目光柔婉地流过玄凌的脸,流过炫耀的宝座,流过她们对未来荣华的期许与忧虑。
她们,多么像极了从前的我,从前的眉庄,从前的安陵容。
时光一宕,只叫人觉得无情。云意殿还是云意殿,只流转了花样容颜。如今,只剩下我独自置身宝座之上,看着从前的时光仿佛又回到眼前,一场镜花水月的繁华。
“太学礼官朱衡铭之女朱茜葳,年十四!”内监念这个名字,音调拖得格外长。
玄凌转首问皇后,“朱衡铭——仿佛是皇后的堂兄?”
皇后端容半日,此刻方有了破冰笑意,“是。茜葳是堂兄的幼女,倒是很聪慧懂事的姑娘。”
“聪慧懂事便好。”玄凌唤她,“你上前几步。”
茜葳依言上前,皇后扬一扬脸,德妃会意,举起盏中茶水往地上一泼。茜葳却是从从容容踏水而过,并未有半分迟疑犹豫,也无避让之色。
玄凌不觉含笑,“确是朱氏的好家教。”
皇后微微含笑,如春风吹动波心,“茜葳今年14,予漓16,年龄上也正好相配。倒非臣妾偏心,只是很喜欢茜葳的稳重,恰如淑妃当年。”她笑着看我,“妹妹当年也是如此,可还记得?”
玄凌忆几及往事,不觉嘴角含了温柔笑意,打量茜葳道:“今日的打扮也很妥帖,清减而不失贵重。”
茜葳着一身湖水蓝色纱地彩描花鸟纹大袖衫子,一条暗绿色牡丹纹齐胸襦裙,的确衬得她颇有几分楚楚。
站在茜葳身后两列的正是忧心如焚的许怡人,她咬着嘴唇,鼻尖沁出晶亮的汗珠,奈何她前面的秀女个子太高,实实遮住了她的容颜。
这几日玄凌朝政繁忙,或许忘了许怡人之事也有可能。我心口不觉吊起,玄凌似乎还是喜欢朱茜葳的,若等他开口定下了茜葳,之前种种功夫,可都是白费了。
我莞尔一笑,“皇后抬举了臣妾当年哪有朱家这般年少稳重,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我眼波温柔,只定在玄凌身上,“皇上最心疼皇长子,朱小姐出身后族,身份尊贵,匹配给皇长子倒也堪宜。朱小姐与皇长子本是姑表之亲,不知素日宫中来往可曾见过,彼此可还心仪?’
皇后正待要说话,德妃恍若未觉,笑吟吟的说道:“朱小姐很会选衣裳颜色,湖蓝色原是皇上喜欢的眼色,臣妾倒是记得,皇长子素日倒是很喜欢樱色。说起来,若皇长子看到了朱小姐,也是觉得她更合皇上的眼缘呢”。
玄凌摇头轻笑,“德妃和淑妃在一起久了,惯会淑妃那些油嘴滑舌。”
贵妃正襟危坐,举起障面的水墨团扇遥遥一指,“话说起来,与朱小姐同列的不是有一名着樱色的女子麽?”
玄凌随手一招,出来的正是许怡人,一色樱子红对襟绡沙新衣,底下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裾,横挽一只梅花银珠长簪,清爽中不失娇艳动人。
司礼内监唱到:“随国公养女,许怡人,年十六。”
玄凌闻得许怡人三字,眉心一动,便往下瞧去,不觉颔首道:“姿容不错,年岁也与予漓相仿。”他问利于阶下的怡人:“可读过书么?”。
怡人不假思索,“女则之外,也略读过诗书。”
玄凌略想了想,:“朕考一考许氏和朱氏,你们各自想好再回答朕。”“是”。
玄凌道:“诗经开篇,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作何解?”
茜葳略一沉吟,从容不迫道:“诗三百,思无邪,关雎是讲后妃之德,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身为贤德后妃,应为君王求取淑女,繁衍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