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说,胡来道人拿世子做了祭祀,修为暴增,经受天雷后霞举飞升,人厨子跟摧花手偷看到了他的秘术,为此赔了性命,还拖累了岛上的兄弟们。
总之就是飞来横祸,一时间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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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却说,余若真为救周子皙,不顾劝阻,二度出海。这回他坐着上好的船只,让从小在东海之滨长大的刺客金雪瑕驾船,虽然又在差不多的地方遇上了风浪,但不仅没有着道,还识破了那风浪其实是幻景,源自藐云岛外的障眼法阵。
无奈那法阵复杂精妙,即便是他这样的玄门高徒,没有信物在身,破阵仍费了些许时间,登岛已是日出之后。
当时,花拂衣正带人查探人厨子的茅草屋。
余若真沿途尾随,远远望见满室狼藉、锅里有煮烂了的肉羹,地上散落着周子皙的衣裳物件。
但他在楚王府潜伏多年,知道胡来道人杨悉檀与王爷有旧,自然同花拂衣那般,并不相信对方会害死子皙。
他继续窥探,见花拂衣去了杨悉檀的住处,带着杨悉檀的尸体出来,在这之后,却又悄悄派了个亲信,叮嘱其把行囊送到杨悉檀茅屋的门前。
他更觉蹊跷,半道上拧断了那送东西的人的脖子,把人藏到隐秘处,翻看行囊,见里面不过是一些盘缠家什。他心里疑惑更甚,便换上死者的衣裳,提着行囊,送到地方。
余若真从门缝里窥视,见周子皙坐在桌边看地图,身后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贴满黄符、背负玄铁长匣的古怪男人。
他直接推门而入,假扮小厮,道:“寨主给公子送了东西。”
周不渡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戴上易容符,匆匆扫了眼来人,旋即低头,道:“有劳了,放下就成。”
余若真压低声音,道:“是我。”
“什么?”周不渡抬头看他。
余若真眼神一凛:“你不认得我了?”
周不渡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余若真沉默着打量“周子皙”,发现其额前有伤,像是被钝器击打脑袋所致,推测他失去了记忆,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马上带世子离岛,与楚王大军会合,还能得到王爷的感激。可他不想那样做,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幽暗隐秘的念头,想把周子皙据为己有,锁在不见光的屋子里,再不让任何人看见。只是,他暂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也不想伤害子皙。但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他不免犹豫起来。
“你是公子的人。”金雪瑕从屋顶飘然落地,径直走入屋内,瞥了余若真一眼,自作主张,说了谎,“你被摧花手掳走,用了迷药,两个日夜昏昏沉沉,记忆不大清楚。”
余若真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但金雪瑕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十年前,自己把年幼的余若真从黑店里解救出来,而后跟随保护到今日。虽然余若真心思深沉,让人捉摸不透,但有一点是显然的——想要周子皙,又要不起。
金雪瑕很快便将完成契约,在离去之前,他想帮余若真圆满夙愿,便单刀直入,先行试探。若周子皙当真失了记忆,余若真自然容易得偿所愿;若周子皙是因着什么顾虑才假装失忆的,余若真只需责备自己开玩笑不分场合,三两句话便可糊弄过去。
来人在观察自己,周不渡也在细看对方。
黑衣蒙面的那个,眼神语气皆是泠然,脸白得像雪,气韵亦然,没有不虞或桀骜,只是冰冷,全然的无悲无喜,不似个正常人。
那位“公子”就正常多了,英俊儒雅、清贵温文,只是形容狼狈,双目泛红,像是奔波了许久、忧思伤神的模样。
周不渡没有江湖经验,但本能地不想跟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产生瓜葛,未免被对方套话,便先把话说死了,道:“胡来都告诉我了,我少不更事,在江湖上结了许多仇怨,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亦是随业报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信他。”
他的态度很显然,意思是,我笃信杨悉檀的说辞,无论你们再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杨悉檀哪里想得到?自己胡说惯了,随口几句瞎话,原意只是吓一吓周不渡,让他往后低调做人,却正合了金雪瑕的意,给了他发挥的余地。
金雪瑕添油加醋,说:“不错,正因你仇家太多,公子方才日夜兼程追来,纵然单枪匹马,亦要冒险深入贼窝,全不顾自己的安危。好在你无事,速同我们离去。”
周不渡:“多谢两位牵挂,但我已觉今是而昨非。若你们真是我的朋友,便请回罢,我想远离江湖,已想好了去处。”
余若真静静听着,一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