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鲤独自坐着,手心里浮起汗湿。直到狱警的身影出现,脚铐锁链拖行过地面的声音传来,她下意识地绷紧脊背,连心跳都高悬。
直到此刻,温鲤才发现,江应霖带给她的恐惧,已经深刻入骨。她忘不了海盗身上燃起的火,也忘不了陈鹤征身下那张鲜血汇成的红色的毯。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就要杀死她最爱的人——这一认知,在温鲤心头环绕不去,让她恨得彻底,也让她畏惧多年。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要再见江应霖。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来见他,就算怕到发抖,也要竭力忍耐。
隔着厚重的特制玻璃,江应霖慢慢坐下。
几年不见,他基本摆脱了药物成瘾的问题,却瘦得更厉害。头发全部剃光,露出青色的皮肤,脸型凸显出来,有点野,有点倔,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阴,格外鸷戾。
温鲤几乎不敢与他对视,迟疑着,拿起台面上的通话器。
江应霖淡淡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那些消息,”温鲤咬唇,压低声音,“是你散出去的?是你教会他们,如何利用我来给陈鹤征找麻烦!”
探视室有监控和录音,江应霖朝狱警的方向瞥了眼,拴着手铐的手,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温鲤不得不抬起眼睛,她看见他的三根手指,都有断裂后,又缝合的痕迹。
江应霖想了想,缓缓开口:“三个月前,有个面生的远房叔叔来看我,往我的劳改账户上汇了笔钱。他说,只要我‘好好听话’,钱每月都有。确切的信息,你们可以去查转账记录。”
“‘叔叔’问我,是不是还在介怀以前那些事,如果一直放不下,可以跟他说说,全都告诉他,他会很耐心地听,也会帮我‘想办法’。”
江应霖的手指在玻璃上划了几下,温鲤辨认出,他在写字,是个“陈”字。
温鲤很想把身下的椅子砸在他脸上,咬牙骂出一句,“江应霖,你滚蛋。”
江应霖抬手,在玻璃上那个写过“陈”字的地方敲了敲,继续说:“我会配合那位‘叔叔’,并不是为了那点转账,是因为我知道,只要这位有麻烦,你一定会来见我——你看,这不就来了。”
温鲤掌心冰凉,几乎发抖,哑声说:“见不见我又有什么意义?你家破人亡,难道我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一而再地伤害?”
“这就是我要再见你一面的原因,”江应霖看着她,“我的确想要姓陈的去死,到现在,我依然这么想,但那是我和他之间的账。对你——温鲤——我是保护过的。”
温鲤恨到要发笑的程度,她别开眼睛。
江应霖拔高声音,强调,“我保护过你!”
狱警叫了声江应霖的囚号,提醒他注意纪律。
江应霖眼底泛红,一手撑在玻璃上,“江瑞天对你下手那天,是我拦住他,是我救了你。也是我打开书房的门,放温祁进去,给了她报仇的机会。不然,你们姐妹两个肯定会落在江瑞天手上,被他利用,生不如死。”
最不愿回忆起的那些往事,被江应霖牵动着,再度朝她袭来,温鲤似乎又闻到了涂在毛巾上的麻醉剂的味道。
她扔下对讲器,起身,脚步慌乱地朝探视室外面走,恨不得堵住耳朵,再不要听他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特制的防弹玻璃,隔音效果良好,江应霖握拳砸在上面,歇斯底里地吼:“温鲤,我救过你!”
他用尽全身力气,穿过玻璃,透出来的声音,却细弱蚊哼,风一吹,便散了。
江瑞天出事后,江应霖在芜城伏击陈鹤征,到他被捕、宣判、入狱,漫长的时间里,江应霖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温鲤,或者说,她不见她。
那位远房叔叔找到他时,江应霖立即心动了,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见到温鲤的最后机会。
最后的,机会。若错过,就不会再有。
有些话,他必须当面说给她听,希望她能永远记住——
鲤鲤,我保护过你。
他是个烂人,跟江瑞天一样烂,唯一一点人性,唯一一点不那么烂的地方,他都拿出来,给了温鲤,给了曾让他心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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