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色屈指敲敲他脑袋:“你这么乖,干爹我铁定是善结善果。别说话了,看你虚弱得都要晕过去了。我既然自作主张地带了你出来,那必须是要负责到底的。这荒郊野岭没有好东西,受累你好几天,老话说饿全家也不能饿小子,就最后一程了,撑住啊儿砸,来吧,干爹皮糙肉厚血条旺,你先顾自己。”
余音眼里噙着泪,生生憋了回去,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獠牙现出形,一口埋进了白玉里。
饲我血,赐我名,待我善。从此无论你待我如何,我为你生,我为你死。
晗色别过去撑伞看春雨,余音的吞咽声细弱,他听在耳中并不在意,没把自己那点血当回事。那感觉就跟他自己催生出的草叶须须叫嚣厉扯掉一样,扯就扯,反正很快又长了回来。他现在就想着怎么完完整整地带着小鲛人出这大樊笼。
余音这回也没咬多久,很快就收了獠牙。
“这么快吗?”晗色回头看去,意外地看到小鲛人眼圈红红,腮边的鳞消失了,如今一张脸脱去妖形,活脱脱就是个俊俏的小少年。
余音吸着鼻子说话,嗓音也变沉了些:“够了,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都没有回报过你……”
晗色抽回手打断了他,一笑,春雨便淌进了酒窝里:“成了,别想得那么别扭,真过意不去,那给干爹再唱首歌好不?”
余音用力地嗯了声,抱着尾巴吟唱起新的曲子来,他闭上眼,鱼尾上的金鳞闪着细碎的光,越来越盛。
晗色顾着赶路没有回头,听着海妖之歌听得浑身舒畅,比喝酒还尽兴。
他带着新的小伙伴,伴着这天籁,沐着天赐的春雨,竭力抛却心里盘踞的一坨黑东西,脚步越走越轻快,向往的广阔天地和自由越来越近。
到得日暮夕阳时,他终于赶到了鸣浮山的边界,伸手触碰到透明的无形结界。
“余音,只要把这门撕开道小口子,我大脚一迈,以后咱们爷俩就大路朝天没人挡路了!”
晗色这几天赶路多费体力不耗灵力,攒了一股子倔驴劲,就为了今天汇聚成一拳,给那高傲的大妖怪一记猛锤。
他握了一拳朝结界一记爆锤:“呔!”
结界纹丝不动,余音耳后鳍消失。
晗色再提一拳朝同一点位置猛殴:“喝!”
结界以落点为中心出现了裂隙,余音指间蹼消失。
晗色换手,运起剩下的所有灵力,殊死一搏:“艹!”
结界如玻璃碎裂,水晶球中的小鲛人褪去了鱼尾。
晗色虚脱得有些站不住,怔怔地看着那破洞结界朝他敞开大门,周遭春雨从绵密下成了泼瓢,他用发抖的手胡乱抹了把脸,勾回托着水晶球的草藤,发了狂一样朝结界外冲了出去。
脚步迈出鸣浮山,他破声:“老子自由了!”
“晗色!”身后水晶球里却骤然传来余音尖锐的呼喊,“小心!别往前走!”
晗色已然刹不住车,脚下春泥又滑,还因着余音的大喊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地。
“啊呸呸呸,哎呦我的鼻子……”他呸出满嘴沙,晕头涨脑地准备爬起来,忽然感觉到有冰冷的金属贴在了他的侧脸。
那寒意从侧脸泛滥到四肢百骸,随之附入骨,侵进血,蜿蜒到心口开出转瞬即逝的昙花。
晗色在大雨滂沱里看清了眼前湿透的黑靴,他慢慢仰起脸,模糊的视线在雨幕里看到了高大的身影,一如黑夜笼罩下的山阿。
这湿透的大妖怪左眼猩红,右眼漆黑,手里提着他当初立阵的灵剑,剑尖就贴在他侧脸,恍若一个冰冷的蛇吻。
“好、玩、么?”
嚣厉语调温柔,如是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