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皮肤还能感受到床单的质感,身体还能体会到玻璃破碎后寒风凌冽的侵蚀。
她自己是死了吗?或者刚才的一番争执中,早已经被阿娥护士用那针筒扎进了自己的皮肤里,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莫非,徐老先生死亡的感觉也是这样轻松自如。
谢永娟心里默念着经文,如果自己已经死了,那么就可以见到自己的母亲,母亲一生善良,应该在极乐世界里等着她,而虔诚的经文,能让她早日得到接引前往那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她就这样睁着眼睛,心中默念着经文,她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见到她的母亲和父亲,或许。。。慢慢的,她就会朝着那个极乐的世界靠近。
时间仿佛被困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念到什么时候,或者从哪里开始默念起,然后她突然感觉到了身边的村民正在动,最先站起来的是箍住她脚踝的男人,然后是另一个男人,接着她看见了阿娥护士也站了起来。
阿娥扭动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要放松,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谢永娟,却没有再去瞟那药剂盘上的药水和针筒,而是离开了这个病房。
接着,谢永娟病房里,包括走廊里的所有村民,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他们似乎有比杀死她更紧迫的事情要做,或者似乎他们有着同一个目的地要去,或者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召唤他们,驱使他们放下了自己手上的任务。
谢永娟的眼睛在病房里打转,那灯光依然亮着,每次眼球移到那里,灯光都会刺痛她的眼球,她沉下心来继续默诵,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是的,是睁开眼睛,谢永娟看见了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了病房,驱散了里面飘荡着的白色雾气,她抬起了手,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动弹。
关节的疼痛和眼睛的肿痛让她在病床上适应了半天,才艰难的下了病床,她踉踉跄跄的朝着破碎的玻璃走去,望见窗外已是清晨,她回头看着打开的病房,村民已经全然不知踪影。
她看见了斜对面敞开的老者的病房,她缓缓的朝着他走过去,却见,这位头发发白的老先生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双眼模糊却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嘴巴微微的张着,脸色苍白中泛着一抹灰白。
“老先生。。。”谢永娟在门口轻轻的唤了一句。
然后她踱步走到了老先生的身侧,她祈祷他只是如同他一样睁着眼睛陷入了睡眠状态,她把手指移向了老先生的鼻息。
谢永娟慌张的后退了几步,但因为关节还没有完全适应,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虽然萍水相逢,但她依然红着眼眶,泪水也顺势滋润了她干涸了一夜的眼睑。
他们杀了老先生。
突然耳边枪声骤然密集的响起,如同鞭炮一样。谢永娟从地上爬起,缓缓的走到了走廊上,她认定枪声的位置就在走廊那一侧,她缓缓的走过去,推开另一侧的病房,透过玻璃想要张望自己希望能望见的方位。
突然,几个身披破布,浑身溃烂的村民龇牙咧嘴咆哮的从楼下飞快的奔走,谢永娟缩回了自己的脑袋,她意识到了自己默诵了一夜的经文,来到的不是极乐世界,而是地狱。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几次的死里逃生已经让她柔弱的心灵变得更加坚硬,求生的欲望也被屡次死亡的威胁而越发膨胀,她站在走廊那一抹阳光下,她轻轻的晃动自己的双臂,然后是双脚,她要确定自己是否在白雾苏醒后,锁了一夜的关节还能够支撑自己的躯体。
她需要清晰的头脑,再一次逃离这个可怕的村庄。
她小心并且快速的下楼,卫生所的接待厅前,那扇木门敞开着,她探头朝着四方广场望去,广场一个人影也没有,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顺着琉璃街道而下,再一次翻越琉璃街广场那堵高墙。
她确定左右两侧安全之后,离开了四方卫生所,串入了巷子里,朝着四口井的方向跑去,当她抵达琉璃街道,只见斜坡上躺着何氏村的村民,他们衣着褴褛,沾满着血液和黏液,脑袋被子弹碎成了渣子,脑浆沿着斜坡缓缓倾流,谢永娟竟然毫无恐惧的盯着他们看,她在辨认,她眼前的尸体,是否是感染者,如果是,那么她就要小心自己的每一步脚印。
枪声四起,但是最为密集的却在琉璃街道的,那里除了枪声,还有黑色的烟雾腾空而起,而那里就是谢永娟的目的的终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满地的村民尸体看来,这里已经成了尸菌的温床,也许那枪声密集的地方,是她唯一的出路。
果然,她小心警惕的沿着琉璃街往下,目光所及终于看见了琉璃街道的范围,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在沿着围墙缺口撤离,那些村民疯狂的朝着缺口扑过去,子弹正在阻挡它们。
谢永娟看见了两架腾空而起的直升飞机,在空中摇晃了几下,起落架吊起了几个人,这两架飞机还没有完全攀升,却因为靠得太近,螺旋浆和螺旋浆互相碰撞。。。
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枪声,感染者咆哮和嘶吼声,火焰和黑雾交织,那是谢永娟觉得唯一能够离开这个村子的地方。
但是此刻。。。却似乎毫无希望。。。
她再次抬头,目睹着一架直升飞机顺利的升起,在空中骤停攀升,快速的越过了她的头顶,然后是第二架,第三架。。。
嗷!
一声声嘶吼伴随着脚步声从两侧的巷子里传来。那急促紧凑的脚步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嘶吼,谢永娟急忙快步的沿着琉璃街尽头跑去,不管是谁,琉璃街围墙缺口的他们正在撤离,那么她就必须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