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手中的绣球,一时间产生了无数念头。
躲在被子里的小家伙也探出了脑袋,他盯着我掌心的绣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黑色球状物体,好似呆住了一般,连头顶的被子滑落都不知道。
手指抚过细密的针脚,这么多年过去了,绣球保存的仍十分完好,可以看出老人很重视它。
“阿婆,能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吗?”我将竹篮放在一边,捧着绣球半蹲在老人身前。
“我年龄大了,很多东西都已经记不太清。”老人穿针引线,没过一会,绸缎上已浮现出绿水青山,她的手很巧,就像是一对翻飞的蝴蝶。
我能听出老人婉拒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这么问很不礼貌,但是现在她是我唯一的突破口,有些东西我不得不弄清楚。
声音放缓,我扬起手中的绣球:”阿婆,你竹篮最下面的这个绣球是什么时候做好的?看工艺和其他的刺绣都不相同,最奇怪的是绸缎都已经褪色,为何上面用针线刺成的图案还保留着以前的颜色?”
老人家听到绣球两个字后,稳健的双手突然轻颤了一下:“很多年前随手做的,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只是留个念想罢了。”
“仅仅如此?”她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在抖动,可以看出情绪十分激动,根本掩饰不住。
老人显然没有说实话,这进一步印证了我心里的某个猜测。
没有点透,我轻轻将绣球放回竹篮里,盖上了绸缎:“绣球给你放回去了,我只是看它和上面的绸缎做工不同,所有有些好奇。”
“做工是不太一样。”老人家神色缓和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这种绣球女人一辈子只会绣一次,刺绣用的也不是普通的针线,而是自己的头发。”
“头发?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连绸缎都褪了色,那针线却仍旧坚韧光滑,明亮如初。”我看着绣球上的黑色针线,又看了看身前满头银发的老阿婆,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
“苏绣中有一门技艺叫做发绣,就是用青丝做线,白绸衬底。”老人有些话没说,但是我已经有所察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在以前用来传递忠贞和深情,女子会把自己的头发赠予爱人,寓意永结同心。照此来看,这绣球对老人家来说,肯定具有非凡的意义。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老人只有眼白的眼珠子看向我,“如果没有的话,就去外面歇着吧,不要去碰门上铁链,不要靠近贴着红纸的窗户,还有记得不要让屋内的红烛熄灭。”
她提出了几个有些古怪的要求,不过我并没有照她说的去做,弯下腰,扫了一眼被子里的那个矮小黑影,目光停留在他怀中的球状物上。
“阿婆,你是不是几十年前猪笼公寓的幸存者?你……也吃过肉吧?”
我话音刚落,老人的手就猛的向后缩了一下,低头看去,她的指尖被
针扎出了血。
老阿婆完全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猝不及防,我似乎是将她心底深处的秘密给抖搂了出来。
手指出血,老人怔怔的拿着绣了一半的绸缎,血滴在白锦上,染红了丝线。
“我从来没有和人提起过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老阿婆声音都发生了变化,有些急促。
“京海那么大,你偏偏住在猪笼公寓周围,而且一住就是几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我站在床边,掀开了床上的被子,躲在里面的矮小黑影嗖一下藏到了老人身后:“你一直等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孩子,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我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大小、外形和你珍藏的绣球完全一样。我曾在四楼白雅儿家里远望古楼,这小家伙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你说你没有家人,那为何会苦苦守在红楼每晚等一个从古楼里跑出来的孩子?既然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你们在很久以前就认识,那个绣球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小家伙一直抱着绣球不撒手,说明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而你将绣球保存了七十多年,由此可见你也很在乎它。”吸了口气,我整理脑中的所有线索:“还有你刚才说过的一句话--我过去了七十年,他只不过是又重复了一夜。当时你是用感叹的语气在说,这句话我最开始还不理解,可是在看到了你俩相同的绣球后,我慢慢明白了。你和这小家伙七十多年前都住在猪笼公寓里,只不过发生了某种变故,你活了下来,而他则遇到了不幸的事情。”
说完后,我后背也冒出了冷汗,我很担心老人会和张书雪一样,受不了刺激,被执念接管身体。
几分钟过去了,老人家仍旧坐在原处,她扭头看着身后的矮小黑影,满是眼白的眼眶中蕴藏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