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鲁奇要在这间酒馆过夜。
李从珂却不能陪他一起买醉至天明。
毕竟他的手里还有一幅画,在聚星阁里等他的还有一个人。
故而戌时还未尽,他就离了杜家酒馆,别了夏鲁奇,手里拿着那幅真假难辨的《送子天王图》,腰间系着鼓胀的酒囊,朝聚星阁的方向走去。
依照惯例,这个时候负责夜巡的城中守卫已经分好了班次,在城内大小街巷徘徊,不放过任何一道可疑的踪影。
虽说自己改换前后的容貌都不像是会被守卫紧密注意的夜贼,李从珂仍是下意识动用真气,感应四周因持枪披甲而变得沉重的脚步声,一次次避开他们。
今晚无月。
又或者说本来有月,却被天穹上的黑幕吞噬,加之星光比往常明亮,所以连一丝弯弯缺缺的月痕都看不见。
行了几里路,除了分布城内,成群结队的脚步声,他又感受到了一股足以令人瑟瑟发抖的冷风。
为了不使自己被一阵随意飘起的风欺凌,他只得又分出一股真气来进行抵御。
星元,被李从珂暂且搁置不用。
倒不是说星相师的手段护不了体,挡不得风,而是他觉得在这样一个夜晚,是不应该与天上星辰产生联系的。
仅是一丝一毫倒不甚要紧,多了就实在有些破坏气氛。
月黑风高,乃杀人的夜,那气氛,自然也是杀人的气氛。
若杀不成,权当是阵阵鬼门阴风吹过,若杀得成,星元通星辰,一人将死,引得星陨,招致其他人心中仓皇,万众不眠,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时节?
已枯的一截柳,不知为何,挂到了一处瓦片齐整的屋檐下。
屋檐对应的房屋,有些年头,纵是入夜,墙壁上也能依稀见得多次修补的痕迹。
里面没有灯火,里面没有人声。
甚至没有其他生灵的气息。
以修者的速度半天绕半城,这还是李从珂在天水境内遇见的首个特例。
所以他朝四周深深望了一眼,就停下脚步,在没有烛火灯光映照的情况下,缓缓打开手中画轴。
画卷铺开,外裹的一层白色宣纸很快脱离。
似乎真有神灵骑乘瑞兽,一路奔驰,穿云破雾,翻山越海。
画面一转,天王双手按膝,仪态威严,周身大道环拱,文武侍立。
武将手握剑,以防不测,文臣手执笔,预备书写,面色皆肃。
唯独众天女神态安详,磨墨,持器,立于身后。
画中人在等。
画外人也在等。
等的对象不同,心情却是相近。
画卷从右往左铺展,至一半时,李从珂左手发力,扼住其势。
其身侧忽生三朵幽蓝鬼火,悬浮于空,映照出的却都是一道深紫色身影。
蓝紫相交,不过顷刻,鬼火散去。
是时画轴转动,声如机杼。
一枚铜钱撒出,径直不弯,无升无降,但与空气摩擦所生的爆响和火星,完全不亚于一名职业弓箭手操控机关重弩对敌人发射的雷霆一击,甚至因为这个特殊地理环境,它的杀伤力,还犹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