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闻抬眸,打量她一眼,带着出家人的含蓄克己,只见是个年轻的姑娘,衣衫陈旧,身形单薄,像是赶了远路的模样。
出家人慈悲为怀,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和声道,“快天黑了只怕不好走夜路,施主还是先回去吧。”
“可我包袱还没找到……”宁湘红着眼,莹润的泪珠挂在眼睫上,配上她故意勒出的纤纤细腰,说不出的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净闻对此视而不见,只是问:“施主在何处丢了包袱?贫僧设法寻一寻。”
宁湘没想到这么容易,稍怔了下:“在山脚下的茶棚子里,我午后在那儿歇了会儿,想是落在了那附近。”
净闻抬头看了看天色,声色温和:“贫僧同施主去寻。”
“这……”宁湘迟疑看着他,“不会耽误法师吧?”
“行善结缘,以增福慧。”他仍是从容,并无过多猜疑她的意图,“贫僧方外之人,身无长物,还是助施主寻回包袱要紧。”
金乌坠地,破碎金芒落在他脸上,面目平和、清越无双,叫宁湘看出几分高不可攀的圣洁之意来。
太子殿下有一副好相貌,是宫里人尽皆知的,眉眼清俊,温润如玉,宁湘当初看一眼就惊为天人。
若说当年的太子殿下还有一身孤高锋芒,如今的净闻法师却是被经久打磨的璞玉,气韵清华、澹泊安然,真真正正的淡出四合红尘。
那一双眼眸深如墨玉,不含喜悲,却又容纳百川,温和绵长、望之俨然。
宁湘莫名生出一股不敢与他对视的心虚来,想到自己出现在这儿的目的,心上凛然,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
山脚下有个茶棚,摊主是一对老夫妻,宁湘和净闻去时,老两口已经收摊。
这个茶棚在官道旁,只是临近傍晚,已经看不见什么人,偶而见远处老农牵牛从田埂路过。
净闻按着她所说的道路寻了一遍未果,又埋头在茶棚四周找了找。
宁湘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找不着,因为本来就没有这个包袱存在,说什么投亲失物,都是为了接近他的假话。
原本宁湘还安然,看净闻找包袱便跟在他身后,但见夜幕降临,他为了找包袱,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便于心不忍了。
罪过。
她不愿诓骗他,但想到丞相的嘱托,太子还俗与否事关江山宗祧,她一弱女子担不了这样的重任,却还是为着与丞相的交易,再说些违心的话。
“罢了,找不见就算了吧。只是里头有个镯子,是我母亲的遗物,她临终之时交予我……如今倒是我犯下大错了。”
她垂着眉眼,蹲在地上,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又要落下泪来。
净闻眼中存着怜悯,道:“施主先行回去,明日再来寻找也可。”
宁湘抬头,一双杏眸通红,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饿了,我一天没吃饭了,法师有吃的吗?”
净闻没料到她这个请求,稍微怔愣了一下,随即打开行囊,拿出两个馒头:“贫僧出寺时带的,施主暂且果腹。”
馒头冷了也硬了,吃进嘴里如同嚼蜡,宁湘倒是吃得下,找了个石头坐下,慢吞吞地啃着。
净闻见她孤身一人,倒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只在旁边找了坐处,缓缓拨动佛珠。
乡野之上偶有热风拂过,他闭上眼潜心打坐,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眸没有看着自己,宁湘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本想跟他搭搭话,可是她胆子小,不太敢开口,只趁净闻不注意悄摸打量他。
要说太子殿下,仍还是从前那般温和守礼,对待寻常百姓,也秉持出家人的慈悲为怀,这个时辰了,还不辞辛苦的帮她找一个包袱。
明明他平易近人,毫无一点架子,但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却又圣洁的叫人不敢亵渎。
宁湘苦恼的想,要怎么做才能完成丞相托付?任重而道远,她太没把握了!
不知不觉吃完两个馒头,宁湘唤了了声法师,语气有些沮丧:“今日多谢您,劳烦法师帮我寻这么久,实在劳累,您还是回寺吧,我这就想法子找姨母去。”
净闻偏头看她,尚未开口,宁湘便屈膝行礼道谢,红着眼转身走了。
话说得太急,他一时没想好如何劝慰,她便垂头丧气走了。
他不好跟上,看着她在朦胧夜色里渐远的身影,眸光深晦如墨,继而无奈摇头,道一声“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