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经常问起,“大后可有想去之地?想为之事?”
一般人搭话,他都嗤之以鼻。
唯有这个问题,不管多少次,却是会放下枪棒仔细作答:“天下之大,四处皆可去得,为何非要偏安一隅?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即使做不了大将,再不济也要当位豪侠!”
有一日,张素从城外归家,看到城门口贴着诸多告示。
原来是有一伙盗匪,近期在城中频繁作案,官府正在悬赏。
张素看着心里痒痒的,这不正是自己当大侠的机会吗?便上前去先要撕掉告示,接了这悬赏。
不图钱财,只为扬名立万。
没曾想,看守告示的一位官员拦住了他,非要让他先填完一张表,明确了信息才可。
张素看着这张表单,密密麻麻的字让他眼皮都疼……何况平日里只顾着打打杀杀,这一行字就有七八个都不认识。
羞愤之下,便扔了笔一路跑回了家。
从那以后,整个傅府园子里再也没了棍棒器械之声,取而代之的是朗朗书声。
“难怪那帮穷酸腐儒看不起我们武修,我想当大侠仗义出手,可是却连表单都不会填……可不是让人笑没了大牙?”
张素由此开始了苦读,十年间遍览群书,他发觉当下的文武却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武道全凭师徒传承,大部分都是以口言之,用心记之。且前人前言,毫无章法可寻。
修武之人全屏一腔热血,盲目闯荡,不问对错,不计后果。犹如黑室寻钥,大海捞针。
因此只侥幸又几个大气运者,寻得了先机,走上了正路。而其余的很多人,则都在反复的摸索试探中失败,甚至丢了性命。
因此很多条件稍好的家庭,都不让后代修武。只有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才会舍得一身剐,誓要在武修一途拼杀出个富贵。
而文道则正好相反,天下读书人都被灌输一种练武为耻的观念。认为是匹夫莽汉行经,终归是下里巴人所为。而文章才是千古第一大盛事,是代代相传的薪火。
但读书人的千古文章,却已被那些腐儒们用各种圈套束缚了起来,难以发挥。
通篇全是荒唐之话,不见惊人之语。
满目皆是吹捧之词,毫无真知灼见。
文武两道,一边在瞎干,一边在瞎说。
张素虽发现了问题,却毫无解决之法,无奈离家游历天下。
这一走,就是十五年。
最终,他选了一地定居,就在当今平南王域的三门州。
在张素整整四十岁生日的这一天,他在酒楼中与友人对饮笑谈。
就在这时,他却骤然悟道!
用手沾酒水,以指代笔,便在酒楼的墙上刷刷写起。
友人先是一愣,而后迅速的找笔记录,却发现先前几行已然干透蒸发,不见踪影……
其余的记录如下:知,了解也。非听说其皮毛,而是深明其内涵。不烂熟于心,信手拈来者,不可为知。行,动作也。非倾蜻蜓点水,而是龙潜于渊。不有始有终,坚持不懈者,不可为行。然,知为行至先决,知为行之舵手,知为行之主意;行为知之果断,行为知之实际,行为知之功力。知行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离,否则知不尽知,行不尽行。知何时何事何地可行,方位真行。行何时何事何地可知,方位真知。文武二道犹如知与行。不做妄想,不当冥行,非知行合一不可。
张素写完之后,重新回到桌前,对朋友说:“我该走了。”
朋友问他:“你要去哪里?”
张素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帮你转告家人。”
朋友提笔问道。
“二教困惑已解,知行已然合一。此心无愧于天道人间,亦复何言?”
张素说完,带着微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却是没了气息。
朋友垂泪不止,立即去寻人前来帮忙。
不料等朋友再次返回时,张素的尸体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