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手,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师父确实是高手,但他毕竟是她嫁的人,她师父不过是考校一二罢了,手下会没有分寸吗?哪里就能轻易伤到了他?
沈钺嘿嘿一笑,“师父老人家舍不得你,觉得我趁着他不在,就娶了他心爱的徒儿,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子气呢,总得让他发出来。”
叶辛夷再一次体认到,这个人起初看着冷漠狠厉,与旁人口中的锦衣卫没有半分差别,在长辈们面前,却自然而然敛去了浑身煞气,变得成熟稳重有担当,值得托付,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有他的目的。
叶辛夷从前对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并不喜欢。可如今,却明白,这个世道,若非心有成算,那便只有被别人算计的份儿。何况是在官场,在锦衣卫这样的位置上?他若不会算计,不会做戏,那只能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再说了,伴君如伴虎。他离乾和帝近,受他看重,却也离危机更近,圆滑谋远方能得安然,耿介中正,不知变通之人,却是将自己和家人的脑袋都时时别在裤腰带上。
何况,他对她,哪怕是有小心思,却也从不过,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感情里,对等的,只有真心。
哪怕是方才那个苦肉计,也不过是因着在乎她,知道老铁这个师父在她心中的位置,想要得到认同,所以用了心罢了。
是以,叶辛夷不怪他,反倒觉得心里暖暖的,甜甜的,还有那么两分涩涩的心疼。
“忍着点儿疼吧!这样的伤要把淤血推开了才能好得快,而且,这药酒只有这样搓揉药效才能发挥出来。”她一边给他搓揉,一边道。
沈钺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比这重的,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却从没有如今日这般,不过小小的伤,便有人立时惦记着为他担心忙碌,他心里,满满的都是甜暖,那丁点儿疼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不疼,只要欢欢儿不疼便好。”
他的疼是身,她的疼,是心。
话里的深意叶辛夷自然听得明白,手一顿,便狠狠一压,听得某人疼的抽气声,她才哼道,“还是会疼啊?我还以为能耍嘴皮子,是真不疼了。”
沈钺苦笑,到这会儿,还是觉得自己乖乖闭嘴的好。否则,本来没多重的伤,被她治了一回,反倒更严重了。
两个人上好药,一前一后从叶川柏屋里出来,迎面便撞上叶仕安满是关怀的眼,“伤得不重吧?”
“皮外伤而已,欢欢儿也给上过药了,不碍事儿的。爹莫要担心。”沈钺不叫叶仕安“岳父”,反倒跟着唤“爹”,叶家人也没有制止过,叶仕安反倒很是喜欢,这“爹”听着格外亲香些。
叶辛夷在宫里时,闲暇时间做了不少的衣裳,每个人都有。用过午膳之后,便让柳绿将衣裳抱了来,让他们每个人都试一试。
沈钺瞧了,心里有些发酸,靠在叶辛夷耳边低声道,“欢欢儿好偏心,缘何没有我的?”他倒是不缺衣裳穿,可叶辛夷亲手做的,如何能一样?没有他的份儿,说到底,是没将他放在心上,当成亲近的人啊?沈钺除了醋,还有些伤心。
叶辛夷却是嗔了她一眼,“我从宫里出来,就一连串的事儿。你也没开过你的柜子瞧过吧?今日回去先瞧过了再说我偏不偏心的话,又看看,是偏心谁。”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沈钺这样精明的人,自然不会会错意。可他却是不敢置信,抬起眼愣愣看向叶辛夷。
叶辛夷却已经别过头去不理他,见得叶仕安换好衣裳出来了,她便上前去看,一看便是皱了眉,“爹这些日子果然清减了些,你瞧瞧,按着之前的尺寸做,这腰身都松了。回头可得补起来。”
叶仕安那也是之前担心他们的缘故,这会儿见女儿女婿都平安回来了不说,这感情看着也甚好,叶仕安心里松快,满面笑容道,“好好好,定补起来。”
沈钺在后看着,却是不由自主勾唇笑了起来。
老铁的衣裳倒是合身,叶川柏的叶辛夷本来特意做得大了些,却没想到,只是刚刚合身。这个年纪长得真是快,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居然都又窜高了一大截儿,如今都比她高出半个头去,是真正的大小伙子了。
叶辛夷的衣裙则最费工,虽然她自己的针线活儿比阿姐的出彩,可能得着阿姐亲手做的衣裙穿,她还是高兴得不行。
一屋子的其乐融融,不过是些衣裳,便能带来这样简单的快乐,纯然的欢喜。
沈钺笑望着,眸中亦是难得的柔和。
正在这时,前头却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荆钗布裙,背着竹篓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采药归来的林秀蕴。
似是没有料到屋里这么多人,她愣了愣,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便是转身放下了竹篓。
叶辛夷携着沈钺上前,介绍道,“林师叔,这是我家夫君,姓沈,名钺,字熒出。师叔是长辈,随着爹他们唤他熒出便是了。”事实上,自他们成亲之后,她爹倒是少唤他熒出了,反倒一口一个姑爷的,像是怕旁人不知道他得了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似的。
沈钺听着叶辛夷介绍他时“我家夫君”几个字,心里被欢喜胀得满满,加上林秀蕴本就是他诚心诚意请来的,当下整了神色,恭恭敬敬抱拳道,“见过林师叔!”
林秀蕴淡淡点了个头,算作招呼,“我这身上脏得很,容我先回房换件衣裳。”说着,已是将竹篓放在了屋檐下,便转身进了屋去。
叶辛夷凑近叶菘蓝耳边,与她低语了两句,小姑娘似有些不甘愿,撇了撇嘴角,却到底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叶辛夷拍了拍她的头顶,唇角挂着安抚的笑。
没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响,林秀蕴换了一身干净的半旧布裙出来,径自进了堂屋,语调淡淡道,“你们随我进来。”
林秀蕴一直容色淡淡,可沈钺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他见过的江湖能人志士多了,越是有本事的,脾气越古怪的比比皆是。
莫说林秀蕴只是性子清冷,没有什么失礼慢待之处,就是果真有,就冲着她的医术,他也也甘愿受着。
因而,恭声应了一声“是”,他便携了叶辛夷的手,跟着进了堂屋。
进了屋中,却见林秀蕴管叶仕安要了笔墨,正在桌上铺纸,而后执了笔,蘸了墨,在那张纸上挥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