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灯罗帐,叶辛夷已然睡着了,沈钺却是睁着一双眼,望着她的睡颜,睡意全无。一双漆眸沉凝,投下一片暗色。
真的只是巧合吗?就在他书房的匣子里,有一张随意搁置的纸笺。正是相思最后一次来见他时,给他列出的那张有关顾欢爱恶的单子。
虽然沈钺不过寥寥看了一眼,便将之锁在了匣子里,再未一顾,可,那些字却是总在某些时候骤然跃然脑海。顾欢不喜甜,喜欢吃酥脆咸香的糕点,叶辛夷亦然。顾欢喜欢用弹弓,且她惯于用右手执弓,左手拉弦,与旁人有些不同,是以,她的弹弓与旁人惯用的也有一些区别。今日叶辛夷捡来的那只弹弓,细微之处便有那些区别,正是惯于右手执弓,左手拉弦的人使用的。
当然,这两样不能说明什么。可是怕猫呢?还怕成那样的,这世上怕是难寻出几人吧?
叶辛夷为何会那么怕猫,她说不记得了。可是,顾欢为何那么怕猫,他却是知道的。
相思曾说过,那年,顾欢不过五岁,幼时的性子与后来截然不同,怯懦胆小。可因着长相出众,玉雪可爱,即便是在顾家也算得出挑的。因而,也让她的两个异母姐姐格外看不惯,加之性子绵软,受欺负那是家常便饭。
那回,顾怡和顾欣两个将她骗到了一个废弃的偏院之中,将她锁了起来。那间屋子里同时放进了两只饿了多日的野猫。都说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是猫了,而且,顾欢眼前才被一盆养过鱼的水泼过,身上沾着鱼腥味儿。沈钺是见过饿极的猫扑上去撕咬一个壮汉的,那爪牙锋利可不比凶猛的野兽差。只是力气不敌,等到那壮汉将之甩开时,却还是被那只猫抓了好几条道道。
只是,那是个壮汉,而彼时的顾欢,却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
她如何会是两只饿猫的对手?
她是如何度过那一夜的,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等到找到她时,她已经在那间废弃的房子里晕了过去,身边还躺着两只血肉模糊的野猫尸体。而她身上、四肢,都有被那野猫撕咬的痕迹,有几处,甚至是深可见骨。脸上也有一处,得亏是在耳后。
而且那猫的爪牙怕是都不干净,加之吓得不轻,被带回来后,她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旁人都以为她没救了,可她恁是熬了过来。只是,从那以后,性情就变了,再不如之前怯懦。顾怡和顾欣若是要欺负她,她就会狠狠欺负回去,加倍的那种。哪怕后来被罚,甚至被她爹痛打一顿也依旧故我。而且,除了琳琅,没有人知道,从那一夜之后,她还落下了一个毛病,就是怕猫。
不是一般的怕,哪怕是听到猫叫声也会浑身僵硬,手脚不听使唤,脸色苍白,周身冷汗,就如大病一场一般。
倒是与方才叶辛夷的症状,再相像不过。
既然是秘密,这世上,除了琳琅,便只有他知晓了。叶辛夷如果就是四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儿的话,他当初便怀疑的她与顾欢有关系,如今一样怀疑。还有那时,她知道相思病逝时的反应,如今想来,可不就是太过强烈了吗?可是,相思确定不识她,她周边的关系,他也再清楚不过。与明威将军府顾家,与顾欢都没有半分纠葛。明明不可能。。。。。。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和顾欢之间,到底有什么牵扯?
沈钺抬起手,轻轻拨开她的发丝,将她白嫩的耳垂看得仔细。那里没有朱砂痣,可却有一点浅浅的印记,只比肤色略浅一些,是个疤痕,很不起眼,若非着意去看,绝对不会发觉。
欲盖弥彰啊。。。。。。沈钺一双眸子,沉如暗海。
叶辛夷半点儿不知沈钺心中的纠结,后半夜倒是睡得格外踏实,等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时,沈钺已经去北镇抚司了。
叶辛夷如常起身,梳洗好后,用了早膳。
长安却来求见。
“太太,前些日子小的偶然听得柳绿姐姐与太太说起,说想给大人找两个亲随。正好,小的有个表兄,早前是跑江湖的,还跟着镖局走过镖,功夫还不错,又最是个忠厚老实的,是以,小的便想着求太太给个机会,赏小的表兄一口饭吃。”长安打着千儿,面带笑容,话一如以往般说得漂亮。
叶辛夷似是没有料到长安来居然是为了此事,神色间带出两分诧异来,与柳绿对望一眼后,才笑着抬了抬手,让长安免了礼。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儿啊。这事儿,我与大人提过了,他倒也觉得不错。只是,这人到底是跟着大人的,不能我说了算。这样吧,回头我与大人提提,大人若是答应了,我再给你回话。你再领了你表兄来给大人看看,总归要大人看得上才行。至于忠厚什么的,你举荐的,我与大人自是放心。”
叶辛夷说得亲切,长安听得高兴,响亮地“欸”了一声,再奉上一句“有劳太太费心”,便是拱手退了下去。
叶辛夷面上的笑容却是一敛,转而往柳绿看了一眼,撒下鱼饵多时,鱼儿终于上钩了。
等到沈钺下衙回来时,叶辛夷亲自去了院门处接他,当着长安的面便顺势说起了这事儿。
沈钺看了一眼长安,平日便是看重他,自然不会驳他这个面子,当下便是点了头让长安过两日趁着他休沐时将他那位表兄带过来看看。
长安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应下了。
第二日,沈钺难得的有空,抽了个空回来陪叶辛夷用午膳。
这菜才摆上了桌,那头财叔却是来报说,宫里来了人。
来的,居然是昭宁公主身边伺候的蝉儿。还带了些礼物,说是代谢贵妃赏的。
谢贵妃在人前表现出来的便是自来喜欢叶辛夷,早前甚至病中还特意将叶辛夷接进宫去陪伴了那么些日子。不管当中真假,这要赏起东西来,却也并不那么打眼。
只到底是为了什么,送礼的人和收礼的人都心知肚明。
叶辛夷只怕她若不收,谢贵妃只怕会以为她所图更大,是以,谢过之后,便是让财婶儿和柳绿收下了礼物。
蝉儿这时才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叶辛夷道,“沈太太,奴婢来,主要是为了替我家公主给沈太太送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