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金水,两天前早上被120紧急送院。因为左前交通动脉瘤的自发性出血,而晕倒在了骑电动车上学的路上。
“患者的窄颈左前交通动脉瘤经过铂金弹簧圈治疗后,效果良好。”孙立恩从自己手里的档案本中找到了魏金水的病例纪录,“手术主刀医生是董昕医生,动脉瘤栓塞程度95%医生,患者目前意识水平良好,除双下肢轻微麻木以外,没有其他神经功能障碍。”
刘堂春点了点头,忽然问道,“GDC(GuglielmiDetachableCoil,电解可脱性弹簧圈)治疗和传统开颅和球囊扩张治疗有什么不同?患者术后应该注意什么?”
这就是在考教孙立恩了。GDC治疗属于典型的神经外科治疗内容,这并不是急诊医生需要掌握的内容。
稍一沉吟后,孙立恩答道,“GDC在安放弹簧圈的同时进行电解作用,治疗时间短,不会伤及其他脑组织,不会造成医源性脑损伤。白金圈在电作用下吸引血细胞,形成栓塞填充脆弱的动脉瘤体。比起球囊扩张更能适应复杂的动脉瘤体形状,也不容易引发动脉瘤破裂。”
“术后应注意什么?”刘堂春对孙立恩的回答挺满意。“他的医嘱是你下的?”
“病人的医嘱是董昕医生直接下达的。”孙立恩摊了摊手,“术后主要需要注意脑积水等并发症的出现。三月内进行血管成像影像复查。”
“啊?”刘堂春还没说话,躺在病床上的魏金水先喊了起来,“还要来检查啊?”
刘堂春笑着问道,“怎么,不想来医院了?”
魏金水脸色不太好看,他踟蹰道,“我明年高考,这不是耽误时间么?”
刘堂春继续问道,“高考是为了什么呀?”
“为了上重点大学,出来工作以后孝敬爸妈。”小魏同学回答的毫不犹豫,看得出来,他是真心这么想的。“他俩工作起早贪黑的太辛苦了,我想早点自立,让他们轻松一点。”
“那你就更要按时来检查了。”刘堂春正色道,“如果早期检查出了问题,说不定吃吃药还能解决。可你要是拖着不肯来,那说不定就又要手术了。你知道你这次手术花了多少钱么?”
小魏同学脸色更差了,“花了很多钱么?我家没钱的啊!”他低下头,悄悄的哭了出来,“他们两个为了让我上学更轻松,才借钱买了一台电动车给我。借了亲戚的钱还没有还清,这可怎么办?”
谁都不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大男孩在过去的生活中承载了多少压力。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却猛地压破了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坐在病床上,低着头,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往下落着。一颗一颗落在了床上,落在了医院白色的被子上。
刘堂春愣了愣,他走到了魏金水的床边,坐下来摸了摸这个少年的头发。“小子,别哭。”
魏金水慌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我……我没忍住。”
“你还小。十七岁,还没成年呢。”刘堂春像是在和邻家小孙儿聊天的老爷爷,“现在就担心赚钱的事儿有些早了。”
“可是……”魏金水擦着眼泪,身体因为抽泣而抖动着,“我们家真的没钱了……”
“这些事情,交给大人去操心。”刘堂春的回答斩钉截铁,“现在你操心这个,什么忙都帮不上。赶紧好起来,按时来复查。不要再给家人增添新的负担,这就是你能做的事情了。明白没有?”
离开了魏金水的病房,刘堂春带着一行人走了很远,才压低声音道,“刚才我为什么不和他说保险的事情,有人知道么?”
长久的沉默后,周军打破了寂静,“因为我们不知道病人家属对这个问题的解释,而且已经产生了的治疗费用支付问题并不是患者需要知道的内容。”
“如果过度回答,可能导致患者家属陷入某种道德陷阱中。比如他们是否经常性的对自己的孩子说谎。”刘堂春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孙立恩,“你救下来了一个好孩子。现在这个年代,还能这么为家长着想的已经不多见了。”
刘堂春说的救下,并不只是治疗。也是因为孙立恩用自己的身体,替昏迷中的魏金水挡住了郑筱萸飞起的那一脚。刘堂春看过那段监控视频,如果不是孙立恩用自己的胸口挡了一下,只怕郑筱萸就会直接踢在魏金水的头上——没有人知道这一脚下去,会不会踢破已经出现自发性出血的脑动脉瘤。
查房还在继续,急诊科昨天收治了接近四百人,其中简单处理后自行出院的约有300人左右。新收入普通病房等待手术的有68人,已经手术的31人。四名消防员和三名飞行救护员则被安排进了ICU病房加强观察。
“这个病人情况比较特殊。”终于轮到了郑国有的病房。刘堂春带着一脸坏笑站在门口,对着身后的众多医生道,“为了保证查房质量,我特意邀请了咱们医院护理部肖丽蓉主任参与查房。大家鼓掌欢迎!”
住院病房的走廊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仿佛有领导前来视察一样。肖丽蓉主任穿着一身白大褂,朝着周围鼓掌的年轻医生们点头微笑。然后走到了刘堂春身前。“我就知道老刘你这一肚子坏水的,叫我来一起查房肯定没安好心。”
“我可是为了让年轻医生们掌握更多的知识。”刘堂春嘿嘿笑着,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门口的病人姓名。“肖主任你对于病人术后护理和医生医嘱检查都是权威,能请你来一起参与查房,对这些年轻医生们来说也是份宝贵的经历嘛!”
刘堂春给肖丽蓉扣着大帽子,而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孙立恩转头一看,却发现来人正是徐有容。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徐有容冷冷淡淡朝着周围的医生们点了点头,对刘堂春多解释了一句,“我不知道今天是查房的日子,昨天没有人通知我。”
“没关系,你刚来我们急诊科不久,可以理解。”刘堂春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半步,露出了被自己挡在身后的孙立恩,“前面的查房记录你可以去问立恩。好了,最后一个病人。”他转头推开了身后的房门,“第四中心医院骨科主任,郑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