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兰·达扎路恭心中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
“贤弟不怕我吐蕃将这技术学去了?”
恩兰·达扎路恭喝了一口茶,感慨问道。
“技术都是互相学习的,沙州也在学习吐蕃的技术,男儿当自强,国家亦是如此。”
方重勇自信一笑说道。
恩兰·达扎路恭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有贤弟在沙州一日,吐蕃便不会出兵河西。”
“当年我守沙州,老马你攻沙州,我们就差一夜就直接兵戎相见了,刚才那话,如何取信于人?”
方重勇笑骂问道。
恩兰·达扎路恭苦笑摆手说道:“贤弟还是不要说了。那一战某险些死在瓜州,沙州边军险些就将孙波茹主朗·梅色留在常乐县了。整个苏毗区的各个东岱都是哀鸿遍地,至今尚未恢复元气。”
“愿将来沙场之上不要与你老马再相遇了。”
方重勇叉手行了一礼,端起茶杯说道:“以茶代酒,先祝老马你一路顺风。”
恩兰·达扎路恭马上便要因为治理(监视)孙波茹有功,重新返回逻些城(拉萨),接受赞普的册封。只不过,这些都是他厚着脸皮,通过跟大唐交易别人搞不到的违禁品而来的。
当然了,这种交易是互利互惠的,沙州也从吐蕃那边搞到了不少“土特产”,比如说各种做工精巧的金银器皿,黄金面具,镶嵌宝石的工艺品等等。
方重勇用这些东西办了不少有利于河西本地的大事。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当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哪怕是吐蕃与大唐边镇,在不打仗的时候,也可以私底下交易,互利互惠百无禁忌。
“这批碎茶叶,还有这些自烧锅,我们都要了。
某以后会尽量往东南面外调,应该不会出现在河西边境了。
沙场无父子,更何况兄弟。若是将来不幸遇到贤弟,某亦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恩兰·达扎路恭举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吐蕃贵族很奇怪,谦逊而又残暴。他把你当人,就会很尊敬你。他不把你当人,那就会对你很残酷。这样互相矛盾的行为,常常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吐蕃对于他们俘虏了的大唐边镇子民疯狂压榨,毫无怜悯。只要遇到了便会直接问也不问就贬为奴隶,伤者老者直接杀死,手段凶残。
但对于大唐的高层,他们又时常显得很卑微,对唐军中的高级将领,特别是能打仗会打仗的,都是礼遇到过分甚至主客移位。
极度的两分法,抽象到无法描述。
方重勇在恩兰·达扎路恭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吐蕃贵族的野蛮与血腥,只感觉他们彬彬有礼又质朴刚劲,说一不二言而有信又讲究礼尚往来。
然而他也知道,吐蕃贵族对自己礼遇,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展现出来的能力而已,并不能说明对方就是什么好鸟。
别的吐蕃贵族不说,单单就恩兰·达扎路恭本人来说,他本人便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恩兰·达扎路恭曾经亲自下令斩杀回纥俘虏千人,并将其中万人部落直接全部贬为奴隶!
让回纥人闻风丧胆,从而不得不死死抱住大唐的粗大腿。
对于这样一个亦敌亦友的人物,方重勇一向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打交道分外小心。
“阿晟,跟老马的人交货,老规矩。”
方重勇对张光晟吩咐道,然后给恩兰·达扎路恭添茶水。
后者面带微笑,并不言语。
很快,张光晟走过来,凑到方重勇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吐蕃人的货多了两成。我们收还是不收,不能坏了规矩,传出去对使君名声有害。”
多了?这怎么可能?
方重勇一脸疑惑的看着恩兰·达扎路恭,不知道对方是要唱什么戏。
“临走了,给贤弟的赠礼。某不妨直言,这不过是慷他人之慨,削弱孙波茹的小伎俩而已,贤弟收着便是。
反正是最后一次,随意贤弟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