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轻声抽泣,一边抬头眺望远方,如今再也不想什么花果山和水帘洞了。我只想再次见到我的亲人,我只想回家。随着我思绪的飘飞,我的目光穿透了这里浓浓的迷雾,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
我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浓烈,那地平线也随着我感情的波动开始扭曲。周围,那群黑压压的人群出的低沉抽泣声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又一声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好像成了开始泛起微波的水面,逐渐变得模糊了,后又从模糊变得清晰,最后形成一副确定的景象。
我又再次看到了医院的大门。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就是阴间有名的景点,望乡台。山腰的青石板供死于家乡的人站立观望,只要站上去,就可以随着自己的念头看到自己的家人。而山顶的那一个供客死异乡的人观望,站在山顶看,五大洲,四大洋都看得见,同样也可以随着自己的念头看到自己的家人。
当时的我就好像在观赏3d电影一样,而且视角可以随着自己的意愿转变。我依旧看到的是黑夜和黑夜中的医院,只不过来时所看见的那些血红的花都不在了,医院又恢复了它正常的样子。
我的视线穿透了大门,直望向了四层高的住院部。随着我的视线距离住院部越来越近,我听到那种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我终于听清楚了,那声音是我外婆的声音。楼身依旧隐藏在黑暗之中,而楼顶上却有一个白白的东西在左右摇晃,十分显眼。仔细看去,是一件病号服上衣。好几个黑影站在楼顶,有一个黑影不停地挥舞着那件上衣,那个黑影就是我外婆。另外的黑影是舅舅,舅妈。他们在旁边苦苦地劝着老太太。
孙悟空在旁边自言自语道:“呵呵,是招魂,可惜没什么用。”
“辰博,辰博你在哪里呀,快回来吧!”那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之后她突然对着天空哭喊:“天那,我外孙子这是得罪谁了啊!你要带,就请把我这个老太太带走吧!”
我不再轻轻抽泣,而是大哭起来。我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可是她根本听不见。
我的视线进入了住院部大楼内部,看到了我的父母,我爸坐在一个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手撑着额头,一副沮丧无助的模样,而我妈则在焦急地来回走动。
一个护士从楼梯上来,转到走廊里,我妈立刻上去拦住她,问道:“怎么样,那张纸找到了没?”那护士态度也因为焦急而不太好:“现在医生护士全都在抢救您孩子,没人顾得上找那玩意!”说着,就走进抢救室,在进门之前,回头又说:“好像老太太的孙女和你们同病房的张老爷子在洗衣房找呢,你要实在没事干可以过去帮帮忙!”
就在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沿走廊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黄纸团,对我妈说:“大姑,找到了!”那是我的表姐。
我妈赶快把那张黄纸团拿过来,说道:“都弄成这样了啊!”
我爸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起来,说:“快把纸送到抢救室去!”他拿起那团纸,狠狠地敲抢救室的门。一会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出来,情绪非常不耐烦地说道:“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我们都在尽全力,请你们稍安勿躁!”、
我爸说:“护士小姐,我们不捣乱,就是麻烦您把这张纸装到孩子裤兜里”我爸把那张黄纸递给护士,护士接过去看了看,嘴里咕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着,就一把把纸扔到地上,然后走回抢救室,回头抨地把门关上了。
别看我爸在家里对我妈百依百顺,但到了外面也是个有脾气的人,看到护士这样态度,他一时急火攻心,伸出腿就想踹门,幸亏被我妈一把拦住了。我妈说:“先把这张纸带上去给我妈吧!”
我爸妈跑上楼顶,把那张黄纸团给我外婆,说抢救室的医生根本不拿这事当事,一下就把这纸扔出来了。我外婆狠狠地说道:“这帮天杀的!”她轻轻地把黄纸团展开,生怕弄坏了,然后问道:“有没有胶带纸?曲别针也行。”
我爸妈找了一通,没有找到,后来我妈又打我爸去找。
一会我爸拿了一卷透明胶回来,我外婆把那张展开的黄纸小心翼翼地粘在我的病号服上衣的前胸部位。粘好后,又站起身,猛烈地挥舞那件衣服,又好几次几乎打了踉跄要摔倒了。
我妈一把把我外婆扶住,大声说:“妈,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您就消停消停吧!你看这下面这么多人,警察都来了,丢不丢人?”
“我消停消停?”我外婆一下子就火了,“我今天晚上临走的时候是怎么托付你们的?你们拿我的话当回事了吗?你给我松开!”她一把挣脱我妈的手,站起身来,回头又指着我妈说:“告诉你,辰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她话里包含“你们”,明显也包含我爸。
我爸在一边不停地劝,一边是老婆,一边是丈母娘。
我外婆还在继续挥动那件病号服上衣,口中念到:“辰博,救命符给你找回来了,你看到没?你要是听见就快点回来!。。。”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我此刻是多么想回去,但是一切在我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切,同时又遥不可及。我想伸手碰触外婆的脸,却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我哭了,大喊着外婆,爸爸妈妈。我身边的孙悟空出了那种电视剧反派经常会出的那种猥琐的“桀桀桀”的笑声:“看开点吧,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看着家人这么着急,我不想别的,只想回家。
楼下,已经有人拉起了大网,看上去一定是他们以为我外婆想不开要跳楼。
突然,我注意到一件事,那张贴在病号服胸口的皱皱巴巴的黄纸好像出了淡淡的黄色微光,这光越来越强,与此同时,孙悟空那桀桀桀的笑声开始凝固了,他看了看我,骂道:“妈的,你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人,有人要杀你,竟然还有人要堵在这望乡台救你!”
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救我?我一头雾水。
我只是看到那张皱皱巴巴的黄纸射出的光芒越来越强,竟然穿透了那个世界,照亮了这座怪石嶙峋的山峰。不久,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就沐浴在这片光芒之中,就那么一瞬间,我看清了它们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久居幽暗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的表情。当然,仅仅就一瞬间而已。
在这光芒的照射下,它们的队形起了变化,那黑压压一片的海洋开始有了波澜。
那些黑压压的怪人原本就如同牵线木偶,但现在就如同线断一般,它们左右摇摆着,那一个又一个尖尖的黑白帽也开始不住地颤动起来。
那张皱皱巴巴的符纸此刻随着周身的光芒也开始变形,它越变越大,已然独立于我外婆所在的那个世界,逐渐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外婆呼喊我的声音也慢慢褪去了。
它逐渐成了一个人高的人形。与此同时,它形体内部的细节也越来越清晰。当它终于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之后,当时的场面,我真不知道应该说是诡异还是逗逼。
他是徐少华扮演的唐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