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心中一阵惶恐,赶忙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溃逃的汉军,见他们丢盔弃甲,队形散乱,不像是诈败,心中有些狐疑,汤和也是宿将了,不可能不留后手的,难道这场战斗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结束了?
“鸣金!”蓝玉毅然下令,左右劝道:“大帅,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为何收兵?”
蓝玉冷眼扫过去,左右被他威势所慑,不敢多言,旗牌官挥动令旗,鼓声戛然而止,几十面铜锣一起敲了起来,闻鼓而进,鸣金而退,周军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朝廷禁军,立刻收起攻势,向后撤退。
恰在此时,蓝玉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两翼烟尘迭起,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汉军的骑兵从两边包抄过来了,骑兵的度极快,转瞬就把周军前部包了饺子,旷野上杀声一片,烟尘滚滚,蓝玉明白,这支部队怕是完了。
本来蓝玉在火枪兵中混编了大量长矛手就是为了对付骑兵,但长矛手只有在列阵的情况下和火枪兵配合使用才能挡住骑兵的冲击,如今却是进攻队形,六层方阵早就乱了,如何能抵挡汹涌而至的汉军精骑。
散乱队形的步兵在集团骑兵的冲击下就和活靶子是一样的,骑兵度快,居高临下连砍都不用砍,只需将马刀平伸就能将步兵的头砍下来,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周军随时会全军覆灭。
眼见战局急转直下,左右诸将面面相觑,这才知道蓝大帅的决断是正确的,蓝玉不慌不忙,令旗牌官再次挥动令旗,周军的骑兵也加入了战团,虽然他们的素质和装备不如汉军,但是数量上占据优势,也能打个平手。
先前逃窜的汉军火枪兵跑到后面,看到自家的大旗和严整的队列,这才定下心神来,元封也不责罚他们,只是令人将散兵收拢,再次组阵,不过这场战斗用不上他们了,暂且站在一边充当预备队。
好一场大战,直杀的天昏地暗,也没能分出胜负来,天色已晚,双方各自鸣金收兵,派出不拿武器的小队伍救治伤员,收拢尸体,基本上这年头打仗死亡率很高,大多数士兵不是当场战死,而是重伤不治而亡,轻伤的也会落下残疾,因为战场医疗系统实在太弱,也没有那么多的外科郎中来救护伤员。
冬日的旷野上,到处是熊熊的篝火,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边吃着饭,谈论着白天的战斗,那些经历过一场战火考验的河南新兵们,仿佛一瞬间成熟了许多,因为从这一刻起,他们就算是老兵了。
忽然有人高喊起来:“汉王到!”所有士兵丢下手中的东西立刻站了起来,远处一群人踏着夜色而来,为的正是年轻的汉王殿下,殿下风华正茂,器宇轩昂,身后一帮大将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但是殿下却丝毫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平易近人,拉着士兵们的手聊着家常,还和大家一起坐在火堆旁吃着烤红薯,搞得士兵们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这一战双方伤亡差不多,但对汉军来说却是胜的,因为汉军新兵多,老兵少,能打成这个局面已经不错了,蓝玉和汤和都是宿将了,夜袭偷营的事情也懒得去做,一夜安然度过。
朱仙镇大战才刚刚拉开帷幕, 次日双方继续开战,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汤和是良将,蓝玉也不是庸才,汉军和周军谁也吃不下谁,而且天气转冷,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战场上白茫茫一片,道路难行,潮湿阴冷,火器也不堪使用,战斗的烈度比第一天弱了许多。
在天佑二十三年除夕,蓝玉正在大营里视察,在一座医治伤兵的帐篷里,蓝大帅亲自为腿部中了毒箭的伤兵吮毒,搞的将士们为之动容,而蓝玉却只是淡然一笑:“将士们为国拼杀,本帅做这点事情是应该的。”
忽然辕门来报,汉军使者到,蓝玉喝令将使者押进来,结果却是十辆大车,满载了猪羊面粉酒水,另外还有一封汤和亲笔所写的书信,蓝玉看罢哈哈大笑,道:“想要停战三日,好,本帅答应。”
汉军使者正要回去,却被蓝玉喝住:“等等,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帅也有礼物回赠。”当下命令中军赶了十头牛,五百斤大米给汉军送去。
本来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敌,都是多年前相交的老朋友,又正值除夕,即便是交战状态,这点风度还是应该有的,但是蓝玉的这个行为,却被军中的内厂以及锦衣卫人员记了下来……
除夕夜,蓝玉和众将们吃了顿简单的年夜饭,便回到自己的帐篷,依着火盆,拿出汤和的书信再次看了起来,忽然一阵炮响惊动了他,蓝玉急忙抓起宝剑冲出帐篷,喝问道:“哪里打炮?”
士兵一指远处,正是汉军大营方向,炮声连连,半天边都被映红了,可是周军这边却没有任何炮弹落下,原来是汉军在过年放爆竹。
蓝玉放下心来,冷笑道:“汤和这老匹夫是在向我示意呢,他们有的是火药,哼,来人啊,咱们也放!”
时隔多年之后,参加过朱仙镇大战的将士们回忆起当年,都不禁赞叹,那真是一个热闹的除夕夜啊。
……
新年过后,又有一支周军抵达了河南战场,领军之人地位崇高,远胜蓝玉,乃是皇帝的亲弟弟,封地在武昌的楚王张士信。
张家兄弟四人,诚义德信,老大张九四当了皇帝,九五九六两个兄弟早年就战死了,唯有九七张士信还健在,九七生性憨直鲁莽,所以皇帝也不疑他,封他做了楚王,镇守湖广地方,湖广乃是米粮仓,对于大周朝来说,重要性仅次于江南,张士信坐镇武昌多年,手下也养了一批虎狼之兵,此时赶来河南助战,战争的天平上,周军的砝码更重了一些。
战争拼的就是实力,来不得半点马虎,在楚王的军队加入之后,周军的实力达到了二十万之巨,汉军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虽然元封汤和李琪等人都是人中翘楚,但实力毕竟不如人,汉军的战线在两面夹攻下慢慢收缩了。
楚王和军队和蓝玉的军队互成犄角之势,轮番进攻,炮火凶猛,攻势犀利,将汉军压缩在一个方圆十里的小范围内。
老实说,靠着拼凑起来的所谓汉军,把仗打到如此地步,已经很不简单了,此时退守关中,扼守潼关,等西域战局稳定,把西凉的嫡系生力军拉来还能颠倒乾坤,但元封不甘心就此灰溜溜的退回关中,因为那样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他不愿辜负了那些河南父老的期望,人家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的,那些分了良田的老百姓,等周军杀过来之后肯定没有好下场。
六万汉军,打到现在还剩下三万余人,再从民间征募已经很有难度了,眼瞅着军队越打越少,周军的援兵却源源不断的抵达,连李琪都怕了,苦劝元封先撤回关中坐镇,这里他们留守便是。
“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还有千余骑兵,保着您撤回潼关不成问题,您是万金之躯,不能有半点闪失啊。”李琪苦苦劝道。
“我留,士气在,我走,士气崩。所以我现在绝不能走,还有,我不是什么万金之躯,我……”元封的话还没说完,探马冲进了中军帐:“大事不好,周军骑兵闯营来了!”
来的是张士信的部队,楚王殿下爱马如命,他手下的骑兵是周军中最精锐,而汉军的骑兵是吕珍留下的老底下,双方差距不大,经过数场战斗,数量上已经处于劣势了。
“来人啊,护着主公撤退!”李琪慌忙喊道,自打当自封汉王以来,元封就再也没有上过战阵,那些幕僚谋士严格禁止他以身犯险,元封从善如流,再加上京城的教训在前,所以从未亲临前线。
卫士们拥着元封出了帐篷,将他扶上战马就走,匆忙间元封回头一望,肺都要气炸了,楚王张士信亲自领军前来闯营,大周骑兵势如破竹,在汉军营中如入无人之境,四处砍杀汉军步兵。
元封本身就是战将出身,哪里能容忍敌军肆虐,他大喝一声:“拿我的枪来!”
没人理他,卫士们只听李琪的号令,拥着元封就要撤退,元封大怒,随手抢过一杆长矛,拨马回头,单枪匹马迎着周军冲过去,李琪急了,跳着脚喊道:“你们还不跟着,主公伤了一根毫毛你们都别想活命!”
好久没有骑马冲锋了,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烧,元封纵马疾驰,前方有一名汉军旗手刚好被箭矢射中,大旗正要落地,元封呼啸而过,一手抄起火红色的战旗,猛勒马缰,战马前蹄腾空,长嘶不已,元封将战旗高高举起,大吼一声:“跟我来!”
“是汉王!”有那被打散的汉军士兵惊呼道。众军士纷纷向他围拢过来,此时卫士们也赶了过来,汉军如同滚雪球一般在元封周围越聚越多。
七零八落的汉军士兵聚集在元封周围,组成一道防线,如同中流砥柱一般挡住了周军的攻势,这自然引起了楚王张士信的注意。
“那小子就是刘元封?待本王前去会会他!“张士信一拨马,领着一队周军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