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查看结果后,收起银针,对殷老爷点点头。殷老爷这才起身道:“老夫这么做是不得已而为之,多有得罪,还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他对方才的事解释了一下,但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歉意。
曾茅眸色一沉,正想起身回话,却被沈修文一下按住,忙岔开了话头:“曾兄,看你们一家子住在山谷里,平日里怎么维持生计啊?”
他这也是随口一问,曾茅的怒色渐渐缓和,只听他闷声道:“家中的院子种些果蔬,平日里上山砍柴打猎,遇上好货去镇上换点儿碎银子,一年的生计也就维持下来了。”
沈修文闻言,好奇道:“打猎?就在这山谷吗?”
曾茅道:“也会去附近的山头,前头不远处有一条狭窄的山道,沿着山道往上走,就是一条通往庆县的崖道,那里时常能猎到一些好货。”
沈修文一惊,想起了父亲和大哥出事的那个崖边,眸中惊疑不定,盯着曾茅道:“曾兄,那崖道下面是不是有一条大河?”
从宁县到庆县除了山谷这条官道,就是走万林村经过的那条崖道,沈修文是再清楚不过了,但他还是如此一问,等着曾茅的回答。
“对,那崖道下确实有一条大河。”曾茅性子爽朗,方才心中的不快已经在闲聊中烟消云散了。
大圆木桌上,殷老爷和严东明已经开始享用饭菜,而胖子和苗老三却是几碗米饭下肚,填饱了大半肚子,故来,苗老三那瘆人的性子又开始作,效仿着那些儒雅之士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刘大安那小眼睛一睁,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曾老头和他的夫人见管事和丫鬟、小厮还没吃上饭,想来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招来蒋氏去灶房又盛出一些饭菜,在门厅处摆上一张桌子,招呼那些下人先填饱肚子。
管事见此,杵在殷老爷耳边嘀咕了一句,殷老爷抬头看了一眼门厅口的桌子,点点头。管事这才向曾老头和他夫人道了谢,让随行的丫鬟、小厮过去吃饭。
沈修文却是没什么心思动筷子了,起身踱到屋子外,负手在屋檐下。山谷中清幽寂静,屋舍中柔和的光亮透过窗棂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上去静谧而悠远。
就像他此刻的心,空镜如水,却又浑浊不明。有些事,他还是未能想得通透。
大哥当日一人策马归家,为何偏偏择了艰难陡峭的崖道,而不是山谷中宽敞而更近一些的官道?
大哥到底生了什么事?或者遇上了谁?才令他改变主意,择了危机重重的险恶道路。
沈修文望着远处墨色的山峦,心情十分沉重。
山涧细雨飘飘,冷风拂面,呼呼风声穿过空旷的山谷,掀起他白袍的衣角。这让沈修文有些飘忽萧索的感觉。
刘大安默不作声地踱到他的身后,低声念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然后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头,眼露同情:“秀才,终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的,是那殷老爷不识货,何况殷姑娘也不适合你,人家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家小姐,所谓婚嫁之事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就算你终日悲春伤秋也是无济于事啊。”
这死胖子拐个弯来损他!沈修文一向大度,不与他计较,只幽幽地道:“这诗,你也会背?”
刘大安干干笑道:“就会这一句,多了就露馅儿了。”
沈修文点点头,“也算是有点儿自知之明。”
刘大安一怔,一挥袖摆转身进了屋去。沈修文暗暗笑,却未回头看他。过了一阵子,觉得有些困乏了,就在偏房寻了一间屋子歇下了。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明亮的光线从窗棂照射进来,沈修文缓缓睁开了眼,却看见胖子与自己同睡一床,而自己的一只腿一只手正搭在他肥硕的大腿和屁股上。
浑身一惊,沈修文脸上一阵青白,半晌后才缓过气来。只见他将手和腿轻轻的抬起来,而就在这时胖子忽然睁开了眼,沈修文一个哆嗦,下意识就一个地勾拳猛击在他的下巴上。
胖子就这么不明所以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只听他嗷了一声,一个跟头就从土炕上跳了起来,怒道:“秀才,你干什么?”
沈修文“啊”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皱着眉,脸上露出关切和歉意道:“惭愧、惭愧,方才梦靥了。”
刘大安看了他半晌,哼了一声,又一头倒在炕上睡着了。沈修文见他没动静了,就下床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