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因此便有些羞恼,再加上刚才有些岔了气,二下里一夹击,肚子便觉得有些不好,心里越发起慌,胃又开始泛酸,一来二去的,脸色便灰了大半。
祈缨早在观察月容脸色,这时便暗叫不好,也顾不得许多,忙起身陪笑对太太道:“太太,我看二姨娘好像有些不太舒服,太太别怪我鲁莽,到底月份大了,请太太赐二姨娘个座儿吧!”
太太嘴里嚼着羊肚菌,半天没说话,良久从口中吐出一团渣子来,脸上满是厌恶之情地道:“这菌子没洗干净,里头都是沙!翠玉!”
丫鬟应声上前来,太太竖起眉头来:“去查查今儿厨下谁洗的这菜?罚她一个月俸例!”
翠玉不敢耽搁,当下就去了。太太这才转眼看向祈缨,口中不咸不淡地道:“月份大了?六丫头你是个没出阁的小姐呢!口中尽说这样的话,成什么体统?!”
祈缨顿时涨红了脸,她知道这是太太给自己的警告,若再造次,必没好果子吃。
可看看对面的月容,双手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满脸痛苦之情,再想起月容头胎之事,祈缨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咬紧牙关,眼眸深处掠过一道血色寒芒:“是女儿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可二姨娘身子不好,年纪也大了,这一胎又总不安份,老爷也曾于信上提过,让太太多多看顾。太太一向宽厚有德,赐座原也不是大事,姨娘许是歇息会子就好了呢?又何苦小事化大?”
太太闻言笑了,笑得十分温柔,然而如水双眸里像是含了清幽冷月,冰冷无丝毫温度,只见她竖起食指,面向祈缨摇了摇:“你说什么?你们听听,”太太笑对祈男并其他小姐们:“这丫头说得什么话?小事化大?”
祈男知道这是祈缨自己作死。可她能理解对方。为了自己的亲娘,就算知道是死也得硬作下去。
于是她开口帮忙了:“太太,”祈男面容沉静,婉约柔致地道:“六姐姐说错了话。太太只管罚她!不过二姨娘身子不好确实有些看得出来,不如太太就让二姨娘坐了,再罚六姐姐替二姨娘斟碗热茶,可好?”
太太眯起眼睛,细细将祈男上下看过,然后回头笑对锦芳道:“五娘,什么时候九丫头变得这样知人心会体贴了?是你教的?”
锦芳不知祈男为何要帮二姨娘那边,可有一点她心知肚明,那就是自己无论何时,总要与自己小女儿站在一条战线上。于是堆出笑来应对太太:“哪是我教的?是太太这几日调教得好罢了!太太是个善人,九丫头才这般为人。不如从了这丫头的话,大家安生些吃饭,岂不是好?”
太太笑笑,又看了月容一眼。果见其额角上满挤出细小的汗珠来,脸色如铅块一般难看,于是便哼了一声,招手叫过金珠来:“去抬了那张嵌螺钿梳背藤春凳来,请你二姨娘坐坐!”
落后一句话说得极重,金珠点头应声,却自己不动。转身外头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将那春凳抬了,满脸嫌弃地看着月容:“二姨娘,请吧!”
月容此时难受到了极点,也不顾其他,立刻就坐了下来。口中正要称谢,金珠翻了个白眼,早回到了太太身边。
“垫子可够软?”太太只管吃喝,半晌方问着月容。
月容忙欲起身来答,太太摆手叫她坐下。月容这才陪笑着道:“很好,多谢太太赐座。”
祈缨感激地看着祈男,她没想到祈男会帮自己,祈男回她一笑,又指碗碟,示意她给二姨娘送茶。
祈缨忙斟满一杯热呼呼的橘子蜜茶,正欲起身送去春凳,不想金珠转手就接了过去:“这种事不用小姐,我来就行了。”
祈缨眼睁睁看金珠转身就将那茶泼到了门外,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月容到底还是坐下来了,这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太太这时又开口了:“你们也知道,”她放下牙箸,从各人脸上扫视一眼:“三个月后就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了,老爷也要回来的。你们各人,可都预备下寿礼了?”
小姐们皆无声点头,姨娘也各自口中诺诺。
“这回咱们要与大太太那边一起替老太太做寿,”太太端起茶钟来,吹去上头浮沫,慢慢呷了一口:“你们也是知道的,大太太面上不声不响,不语不言,可为人要强得很,”
众小姐垂首不语,各人想着心事。
祈男倒有些好笑,她到这里不过半年,真正加入宅斗不过经月时间,可就这短短几十天也叫她看清了,这大宅后院,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婆子,就没一个不要强的。
不要强趁早别进这院里来!不然就等着被人踩死吧!
太太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眼儿,板正起脸来:“所以我趁早告诉你们,到那日给老太太献礼上寿,当了所有亲友族人的面,你们可都给我长些心眼,若是些许小物上不得台面的,趁早别拿出来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