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
不难听出,路青云言辞中的颤意,还有微微发抖的身体。
他是身居高位的要臣,哪里见过这般血骨人头,又何曾被人拿着短刀威胁。
可好歹在官海沉浮多年,这点庄持还是有的,他微定心神,想着既来人未一刀插他要害,看样子不是普通贼人,更像是寻仇。
可他这一生经手案事无数,让他猜,一时又好去哪里猜。
一句路老狗,听得路青云心肝生火,他出身名门,自小长到这个年岁,也从未有人敢指着鼻子这般辱骂。
可寒刀在前,再高的官职也救不了他,只能强压着火气又问:“你到底是谁?”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棠意就为了这一天这一刻,路老狗的反应与她从前想象中的一般无一,一样的颤抖,一样的惶恐。
她眉目一提,面露欢色,忍不住将手里的短刀又朝他喉咙贴去,面容也压低了些,在灯影之下,棠意笑的有些瘆人,不答反问:“路老狗,我方才送的点心如何?你可喜欢?”
目光朝旁一斜,正看到那颗滚落在门板前的人头,这会儿血色拖了老长,看不清面容,路青云多一眼也不敢再看,心里却乱的很,“那是谁?”
“是谁?”见他终于问起,棠意笑容更甚,“那自然是你的好弟弟路待云了。”
“什么!”对路青云来说,这无疑是当头一棒,路待云是他唯一的弟弟,是他自小带大,又是一路扶着他上了仕途,可谓是要一不给一的主。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家人!”也顾不得旁的,路青云声线高嚷,试图门外或有巡夜的护卫能听到他的声音入门探看。
这点小心思棠意自是懂的,在外待着那么些年,旁的没学会,这些官员的小心思她都摸的透彻,只听耳畔传来她一声轻蔑的笑,“你尽管叫,府里今日的饭菜都被我下了些东西,他们不到天亮是不会醒过来的,现在整个府里还清醒着的人,只有我和路大人你了”
笑意越发得意,可路青云却心底生寒。
终是扭过脸来看这挟持他的姑娘,看起来不过一十出头,面容姣好,那一双眼中,却透着让人骨寒的冷意。
可无论再如何细瞧,也对此人没有印象。
棠意突然觉着不好玩了,更何况,棠意是个心细之人,懂得夜长梦多的道理,是时候扎路青云的心了,渐渐的,她便不再笑了,而是扯了路青云的衣襟再朝前一分,连声线也开始变得阴森的,“路狗,你既不认识我,可认得陈锦?还有他的发妻梁慧朦?”
“陈锦”路青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人只要他看一眼,即便过去多年,迹能记得其人容貌,更何况曾在他手下为官的陈锦。
这样一说来,眼前的小姑娘还当真和陈锦眉目间有几分相似。
都是聪明人,稍一提点,他便通透了,“原来是你”
“你终于记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每日高枕无忧早就不记得了呢!”提到陈家(),棠意的眼中有泪水。
你是陈锦的女儿?路青云有些不敢置信(),当年陈家被治罪,夫妻一人一个被斩,一个自尽,其余人被发配,就算是陈锦的女儿,现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身在军营
“不敢相信吧?我就是陈锦的女儿!”棠意似有一双慧眼,能轻易识得路青云此刻都在想些什么,“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告诉你,当年我还是个小姑娘,你治了我家人的罪,连同我与族中其他女子被发配到军中去,好在我父亲的生死之交,在半路上将我截下来,我才免于充了军妓的命运!”
“我隐姓埋名入了你路府,就是为了今天!”
短短几句话,却将她这么多年所受的苦楚都说尽了。
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虽脱了军营,却为了报仇,甘愿被人当作瘦马去养,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攀上高官入京,见到路青云。
她自小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中长大,吃了多少苦,旁人又谁能知。
她本是生在书香世家,本可以平安长大,择一门良亲,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可这一生尚开了个头,便被路青云一家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