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点侥幸心理都没有给他留下,朱高炽简直都不知道昨天夜里是怎么渡过的,但是今天一早,除了迎击朝廷大军的消息确定之外。又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有两个:
一个是太原、大同的兵马奉命整顿完毕,正在往宣府进发,在这种压力之下,开平、龙门、上谷、云中等地,原来已经依附北平的将士,现在军心开始剧烈的浮动起来,甚至听说有人往怀来城内联络,意图反正。
另外一个是陈亨偷偷传来的消息,现在大宁已经完全被傅友德、冯胜等人掌控,他虽然可以取代卜万的位置,也可以瞒得过刘真,但是现在迫于形势,不敢有丝毫动静,所以无能为力,不但如此说,陈亨还在最后反过来劝说他们向朝廷认罪。
如果再加上南下迎击朝廷大军的失利,只好退守涿州一线,而铁铉迅速的将莫州、雄县布置好兵卒把守,特别是在雄县,集中了铁铉所领集团军的所有骑兵,像把刀子直插北平,行动迅速,做出一副叛军无论有什么动向,就会前去夹击的架势,有雄县的骑兵存在,北平无论出兵攻打那里,都要担心腹背受敌的威胁。
三面被困,毫无悬念的失败,不知道怎么着,朱高炽心里有些暗自恨自己起来,但就是不知是恨自己,还是恨旁边的那个和尚,甚至是恨自己的父王。
没有父王留下的那么好的底子,他也没有所谓靖难的心思,没有道衍、袁珙他们的怂恿,他也不敢靖难,归根到底,都是父王惹下的祸根。培养了一群天天想要造反的所谓能人异士。现在倒好,父王一拍屁股上了京师,留着自己在北平驾驭这些人,恩是父王施的。人是父王培养的。军队也是父王训练的,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却是千错万错都在他的身上,怎么能不让朱高炽心里感到郁闷和纠结呢。
张玉,你真罪该万死!朱高炽简直恨透了这个蒙元降将,是他毁了朱高炽心中唯一的希望。是他葬送了北平的大好形势。朱高炽暗自咬牙切齿,怒火难息。
但是他没有想到,打仗是容易的吗?难道张玉愿意打败仗不成?不是无奈,他能白白送死吗?张玉已经死了,至少没有背叛北平,而现在西阁的文人武将中,难保有人心思动摇。说不定那一天就把朱高炽给卖给朝廷,求一个进身之阶,活命之道。
道衍还在那里犹豫,他心里有个计较。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北平现在的形势,如果再给朝廷几个月的时间,沦陷是迟早的事情,还是早点脱身为妙,但是能去那里呢?他不由想起了同被朝廷威胁的高丽来。
朝廷对于高丽的政策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了,李芳远也没有了退路,正好可以利用,否则,大家一起在北平等待被合围,谁也跑步了,至少高丽半岛上三面环海,只需正面对抗朝廷大军即可,拖过一段时日,再看看王爷的动向,正好也可以积蓄实力,伺机反攻。
朱高炽有朱高炽的难处,他毕竟是朱家子孙,造反可以,但是要他流亡属国,去依附那些未受到教化的高丽人,那已经超越了他心里承受的底限。
所以当道衍说出最后的出路之前,朱高炽平静地想,仗是打败了,或许还会有个什么好的建议吧。他是怀着一种怡然自慰的心情听取道衍建议的。可是不听则已,一听心都伤透了。
原来要求自己逃往高丽的。所说的理由倒也堂而皇之,说什么朝廷大军攻势甚猛,我军主力丧失愈半,难于抵挡,出路只有一条,挥师东征,杀出一条血路后直到高丽,在那里占据有利地形后,积蓄力量,再图反攻。
朱高炽陡然痴呆了一般,人仰坐在椅上,眼睛定定地盯着道衍,那种眼神盯得道衍心里一个激灵,连忙住了嘴,但是殿中又恢复了宁静。
深深叹了口气,朱高炽问:“大师建议暂避高丽,说是那样可以避开朝廷大军的攻击。各位议议吧,看这是去得,还是去不得?”
一反往常,在场诸人都像心里有什么急事儿。也不像往常那样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议论的风生水起。文人武将们一个个都心事重重的,各自在捉摸自己心里面的事。
朱高炽说得十分平静,就像问一件自己没有决定的平常事一样。可是这时文人武将们的心中,却掀起了很大的波涛。首先是李让、袁容他们大吃一惊。心里琢磨着说是到高丽,那么就完全和朝廷撕破了脸面,正正经经的做了叛逆,更何况,去依附以往讨好北平的属国,想起了原来高丽人来北平时自己的那副嘴脸,再想想自己将要面对的高丽人,心里顿时生出万般不愿意来,正在犹豫间,却没有想到朱高炽竟点名问他们话了:
“李让、袁容,对于移师高丽,你们都是王府老人,不知有何想法?”
过去,李让总紧紧追随道衍的,自然道衍的意见,也就是他的意见。这一回情况不同了,即或他的想法完全和道衍一个样,他也得考虑考虑怎么表态好。
从他的观点出发,大军已丧,张玉乃是北平军中威望甚高的大将,也战死了。北平难保是个事实,移师高丽其实就是逃跑的另一个说法,都是难以避免的,只是话该怎么说呢,他毕竟和朱高炽是亲戚,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都得小心着点。于是,伶牙俐齿的他,一副苦思模样说了这样一番话:
“回世子,移师高丽。这是关系北平燕王府存亡的大事,即使是道衍大师的建议,也当谨慎思之。因事出突然,属下还须周密考虑,方能有个稳妥的意见。”
朱高炽听罢,微微点了一下头,正准备说些什么。谁料再一侧的袁珙沉不住气了。他是道衍的绝对手下,移师之议,道衍早已给他了信息,并要他努力在促成。他原以为在场诸人都会附和道衍的主张的。没想李让首先就耍了滑头。便抢着说道:
“以贫道看,以为道衍大师所建议十分有理。真定府大军的惨败。加速了朝廷军进攻北平的危险性,如果不移师,势必有落入敌手的可能。要移师,移到什么地方去呢?眼下四处受敌。很难找到一片安宁的地方,那便只有高丽。在高丽,可以专心一面迎敌,且高丽此时也深受朝廷胁迫,和我们同仇敌忾,有着共同的敌人,这是最安全之举。”
很多人都悄悄观察到。袁珙在说这一番话时,朱高炽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脸上有着一种难耐的表情。估摸着朱高炽是不同意移师的。本想提出反对的意见,但又考虑到世子没有明说。态度毕竟不明朗,加上道衍以前的威望,遂忍着暂不吭声。
这时,还在地上跪着的朱能说话了。声音显得有些愤慨地说:
“移师高丽?这是什么好主意?这是要毁我燕王府。大师有没有想到,我们一离开北平,那燕王府还是燕王府吗?依靠那弹丸小国,生无着落,是万万不成的。”